建安十七年的春天,辰溪河谷的野樱花开得恣意而短暂,如同这乱世中微不足道的安宁。秘谷在张伟的苦心经营下,渐渐有了几分世外桃源的雏形,药圃葱郁,木屋俨然,溪水潺潺。然而,山谷外的世界,却从未停止过它的喧嚣与杀戮。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秘谷:山雨欲来
最先打破宁静的,是盘石寨日益频繁的求援。上游飞云峒的骨力赤,吞并了几个小寨后,实力大增,对辰溪中下游的控制权志在必得。盘石寨首当其冲,小规模的摩擦已升级为有组织的袭击。寨子外的山林里,时常发现飞云峒斥候的踪迹,气氛剑拔弩张。
黑虎派人送来急信,信使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张兄弟!骨力赤那狼崽子欺人太甚!劫了我们的盐队,伤了几个弟兄!大战难免!寨中伤药紧缺,尤其是金疮药和解毒丹,速备一批送来!贡嘎巴代也说,此次凶险,让你谷中也加强戒备!”
张伟心中凛然。他立刻召集孙瘸子和狗儿,带着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日夜赶工,将库存最好的药材全部制成成药,又额外准备了一批治疗骨折和内伤的夹板、药散。他亲自将药品送往盘石寨。
寨子里已是一片临战景象。妇孺被转移到后山洞穴,青壮男子日夜巡逻,寨墙加固,箭楼林立。黑虎一脸杀气,见到张伟,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送来得及时!这份情,我盘石寨记下了!”贡嘎巴代则面色凝重,将张伟拉到一边,低声道:“此次不同往常,骨力赤得了外人资助,兵器精良,来者不善。你谷中位置偏僻,但也不可不防。我让阿木带几个机灵的小子,去你那边帮忙警戒。”
张伟没有推辞。乱世之中,唇亡齿寒。盘石寨若破,秘谷绝无幸理。他留下狗儿在寨中协助救治伤员,自己带着阿木和几个蛮族少年返回秘谷,立刻着手加强防御:在隘口设置更隐蔽的绊索、铃铛警报,挖掘陷坑,并将重要物资和药材分散隐藏到后山岩洞中。
临沅:余波未平
尽管远遁辰溪,临沅城的阴影并未完全消散。孙瘸子每隔一两个月,会冒险化装成山货商人,潜入临沅,用秘谷炮制的上好药材,通过李掌柜等老关系,换取谷中急需的盐、铁针和布匹,同时打探消息。
这次孙瘸子带回的消息,让张伟心头再蒙一层阴霾。刘备入蜀的战事似乎并不顺利,在雒城受阻,荆州的压力巨大。临沅郡守已接到命令,加征粮秣,招募兵勇,气氛肃杀。功曹范玠似乎升了官,权势更盛,对境内“不稳因素”的清查也变本加厉。孙瘸子隐约听说,范玠似乎并未完全忘记张伟这个“失踪”的郎中,曾派人去医棚旧址打听过,幸得赵老大和王五早已按计划“返乡”,不知所踪,才未深究。
“范玠此人,睚眦必报,先生还需小心。”孙瘸子忧心道。
张伟默然。他知道,只要还在荆南地界,就难保不会有一天被范玠的触角碰到。加快辰溪根基的建设,甚至寻找更南的退路,必须提上日程了。
江陵:漩涡深处
更让张伟牵挂的,是徐元直的处境。通过几经辗转、极其隐秘的渠道(一个曾受恩于张伟、如今在江陵都督府做低级文书抄写的老兵,冒死传递出的口信),他得知了一些零碎却惊心动魄的消息。
刘备入蜀后,荆州空虚,江东内部对刘备的猜忌和吞并荆州的呼声日益高涨。鲁肃虽竭力维持联盟,但如履薄冰。都督府内,以吕蒙为代表的主战派势力抬头,对府中“北来”背景的官吏排查更严。徐元直因职位敏感(接触机要文书),且曾婉拒过某方拉拢,已被某些人视为“隐患”,处境微妙。近日,更因一份关于荆南蛮族动向的文书誊抄出现细微偏差(虽及时更正),而被上官严厉申饬,几近丢官。
口信最后,那老兵隐晦地提了一句:“徐先生让转告故人,江陵水浑,鱼虾难活。若有南来暖港,或可栖身。”
张伟捏着那薄薄的、几乎被汗水浸透的纸条,指尖冰凉。元直兄这是在暗示,他在江陵已快待不下去了,希望自己这边能准备好接应!可辰溪秘谷,自身尚在风雨飘摇之中,如何能成为“暖港”?
抉择与行动
内外交困的压力,让张伟夜不能寐。他站在谷中高处,望着四周沉静的、却暗藏杀机的群山,心中思绪翻腾。退缩没有出路,只能向前。
他做出了几个决定:
1. 强化自保: 加速秘谷防御工事建设,由阿木和孙瘸子负责,训练谷中人员基本的防卫和预警技能。同时,加大力度勘探周边地形,寻找更隐蔽的备用藏身点和逃生路径。
2. 拓宽生路: 让孙瘸子下次去临沅时,不惜重金,设法通过李掌柜,接触往来交州(两广地区)的商队,打听交州情况,特别是苍梧、郁林一带的局势、物产及与汉地往来路径。交州地处偏远,汉廷控制力弱,或可为最后的退路。
3. 积蓄实力: 集中精力,利用辰溪丰富的药材资源,研制更多特效成药,尤其是治疗战伤、瘟疫和疑难杂症的方子。这些,在未来可能是比金银更硬的通货,也是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他开始系统整理所学,将汉蛮医术精华结合,着手编写一部实用的《荆南验方集》,由狗儿协助抄录。
4. 静待时机: 密切关注盘石寨与飞云峒的战事。若盘石寨胜,则辰溪根基更固;若败,则必须立即执行撤离方案。同时,祈祷徐元直能吉人天相,撑到转机出现。
暗流之下
山谷的夜晚,依旧宁静。虫鸣唧唧,溪流淙淙。但张伟知道,这宁静之下,是各方势力的博弈,是无数小人物的挣扎求生。他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所能做的,只是拼命划桨,加固船身,等待风暴过去,或是……被下一个浪头打翻。
“师父,药煎好了。”狗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药走来,轻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张伟接过药碗,看着少年日渐沉稳的面容,心中稍慰。无论如何,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这秘谷中的人,谷外盘石寨的盟友,乃至远在江陵生死未卜的故人,都是他不能放弃的理由。
他喝下苦涩的药汁,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乱世如炉,唯有比它更硬,才能不被熔化。辰溪的潜流依旧在涌动,而他的路,也还在脚下,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