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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中国古代奇闻录 > 第6章 辞别赠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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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天际终于彻底挣脱了黑暗的束缚,将灰白的光线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窗纸透进的光亮变得清晰而稳定,驱散了房内大部分的阴影,却驱不散陈永年心头那浓重如墨的恐惧。他僵直地坐在床沿,耳朵如同最警觉的猎犬,捕捉着门外院内的任何一丝声响。一整夜的惊恐煎熬,让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终于,那预料之中的、轻柔却如同催命符般的敲门声响起。“笃、笃、笃。”

“陈大哥,起身了吗?早饭备好了。”王寡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静得听不出任何异样,与昨夜那个在灯下缝制寿衣的诡异身影判若两人。

陈永年猛地一个激灵,深吸了好几口气,用力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试图挤出一丝看似正常的表情。他不能让她看出破绽,绝对不能!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刚睡醒的沙哑:“哎,起来了,有劳夫人,这就来。”

他整理了一下因和衣而睡变得褶皱的衣衫,又深吸一口气,这才伸手拉开了门栓。门外,王寡妇已然站在那里,依旧是那身素净的靛蓝裙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色依旧是那种不见血色的苍白,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夜种种,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陈大哥昨夜睡得可还安稳?”王寡妇一边引着他往正房走,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他脸上扫过。

陈永年心头狂跳,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与恐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含糊地应道:“还……还好,多谢夫人关心。就是……就是雨声大了些,偶尔还有些野猫野狗的动静,没太睡沉。”他刻意提及“野猫野狗”,既是解释自己可能精神不济的原因,也是对自己夜半窥探行为的一种蹩脚掩饰。

王寡妇闻言,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淡淡地道:“这荒村野地的,难免如此。陈大哥辛苦了。”

两人走进正房,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饭——两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陈设依旧,但那幅墨兰图,那桌椅,此刻在陈永年眼中,都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他小心翼翼地在那张昨晚曾窥见恐怖的窗户对面的位置坐下,拿起筷子,却感觉重若千钧。

他不敢抬头与王寡妇对视,只能埋着头,几乎是机械地将稀粥扒进口中。粥是温的,但他食不知味,如同嚼蜡。他能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探究,一种审视,让他如坐针毡,脊背发凉。他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沉默如同实质般弥漫在两人之间,只有细微的喝粥声和筷子触碰碗碟的轻响。这短暂的早餐时间,对陈永年而言,不啻于一场漫长的酷刑。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声的压力,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匆忙咽下,放下筷子,鼓起勇气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道:“王夫人,多谢款待。如今天已放晴,在下家中还有琐事,就不再多加叨扰了,这就告辞。”

他说完,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观察着王寡妇的反应。

王寡妇正在夹咸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陈永年,那双过于平静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是失望?是不甘?还是别的什么?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陈永年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道:“陈大哥这就要走了吗?原本还想……罢了,既然家中有事,我也不便强留。”

听到她并未强留,陈永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一半,连忙起身拱手:“实在是感激夫人昨日收留与今日早饭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陈大哥言重了。”王寡妇也站起身,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堪称“热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你稍等片刻。”

她说完,转身走进了内室。陈永年站在原地,心中那刚落下一半的大石又猛地提了起来!她要做什么?内室……那里是否藏着更可怕的秘密?他几乎要忍不住立刻夺门而逃。

好在王寡妇很快便出来了,手中多了一个用灰色粗布打包好的、四四方方的包袱。“陈大哥,”她将包袱递过来,语气恳切,“这里是我昨夜……哦不,是今早刚蒸的几个馒头,还有些自家腌的咸菜。你路上带着,也能垫垫肚子。出门在外,不容易,千万别饿着了。”

看着那个灰布包袱,陈永年的瞳孔骤然收缩!昨夜……她差点说漏嘴的是“昨夜”!这包袱里的东西,真的是“今早”刚蒸的馒头吗?联想到昨夜那件尺寸合身的寿衣,这突如其来的“关怀”简直让他毛骨悚然!他内心万分抗拒,恨不得立刻将这包袱扔得远远的。

“这……这如何使得!”陈永年连连摆手,脸色发白,“已经多有打扰,怎能再拿夫人的东西?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陈大哥莫非是嫌弃寒舍粗陋,看不上这点东西?”王寡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甚至隐隐有一丝冷意,“还是说……陈大哥与我,如此见外?”

最后那句话,声音轻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力。陈永年心中一寒,他猛然意识到,此刻若是坚决推辞,很可能反而会激怒对方,引起她的怀疑。万一她恼羞成怒,强行留人,在这白日里,自己一个外乡人,恐怕也讨不了好。

念及此,他只得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了那个包袱。包袱入手有些沉,触感硬邦邦的,果然像是几个冷硬的馒头。“那……那就多谢夫人厚意了。”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

见他收下,王寡妇脸上才重新露出那抹诡异的浅笑:“陈大哥路上务必小心。”

陈永年如蒙大赦,几乎是抢步到墙角,挑起自己的货郎担,连声道:“夫人留步,留步,告辞,告辞!”他甚至不敢再多看王寡妇一眼,脚步仓促地跨出了正房门槛,几乎是踉跄着穿过小小的庭院,拉开了那扇昨夜为他开启、此刻却如同鬼门关般的院门。

他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去,挑起担子,沿着来时泥泞未干的小路,快步疾走。然而,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忍不住,在走出数十步后,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王寡妇依旧静静地站在那扇敞开的院门口,身形瘦削,靛蓝色的衣裙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摆动。她并没有挥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直直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晨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却无法给她苍白的脸带来一丝暖意,那双眼睛,隔着一箭之地,似乎依然能穿透空气,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那目光,冰冷、专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执着,仿佛在看一件……即将属于自己的东西。

陈永年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许多,挑起担子,几乎是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沿着村路发足狂奔,什么泥泞,什么水洼,都全然不顾,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那宅院,那妇人,那目光,如同噩梦般紧紧缠绕着他,逼迫着他逃离,再逃离!直到那村落的轮廓彻底消失在身后的小山岗下,他依旧不敢停下脚步,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冷汗早已浸透了重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