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春,长安城南的格物院已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经过数月经营,原先荒废的皇家别苑已然焕然一新。青石铺就的道路连接着各处分苑,虽无雕梁画栋的奢华,却处处透着实用与严谨。力学工坊内,水力驱动的锤头规律起落,敲打着烧红的铁胚;算学馆中,学子们埋首于写满新式符号的草纸;医药庐外,新辟的药田里嫩苗破土,生机盎然。
陈默站在格物堂前,望着这块由自己亲手奠基的“异学”之地,心中百感交集。尽管朝中非议未绝,尽管前路依旧莫测,但眼前这派务实求真的气象,足以证明他付出的心血没有白费。
“大人,军器坊有新进展。”墨衡快步走来,古铜色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如今是格物院实际上的技术总管,数月操劳让他瘦削了几分,眼神却更加锐利。
陈默随他走向位于院落最深处的军器研究分苑。这里戒备森严,高墙隔绝内外,是格物院核心中的核心。
坊内,一群工匠正围着一具造型奇特的装置。那是一个架设在木质基座上的金属管,长约六尺,口径约两寸,管壁明显比最初的原型加厚,尾部设有简易的击发机构。
“这是第三版‘雷鸣铳’,”墨衡介绍道,“我们改进了铸造法,采用泥范冷铸,管身更加均匀。尾部加装了这个‘龙头’,内置燧石,扣动扳机即可击发,不必再依赖火绳,风雨天也能使用。”
陈默仔细查看。这已初步具备了近代火枪的雏形,虽然依旧笨重,但进步神速。“试过了吗?”“试过三次,五十步内可破铁甲。只是……”墨衡面露难色,“装填依旧缓慢,连续发射三次后管身过热,需冷却半柱香时间。而且,加工精度不够,每支铳管的膛线……就是您说的那些螺旋凹槽,刻画深浅不一,严重影响准头。”
陈默点头,这已是当下工艺水平的极限。“不必求全,先解决有无。若能组建一支百人规模的‘雷鸣铳’队,在战场上突然使用,其声威足以震慑敌军。”他顿了顿,“关键是要确保安全,宁可射程近、射速慢,也绝不能炸膛伤及己方。”
“属下明白!”墨衡郑重应下。
离开军器坊,陈默又去了医药庐。孙十常正带着几名学徒,对照着伊万笔记中关于人体结构的草图,研究一套新的外伤处理方法。见到陈默,他立刻呈上一份文书。
“大人,这是根据‘净疮防疫法’整理的《伤创急救要略》,已誊抄二十份,准备发往朔方、陇右等边军试行。”孙十常语气中带着自豪。他曾是被太医署排挤的边缘人物,如今却在格物院找到了施展抱负的天地。
陈默翻阅着这份凝结了孙十常心血的要略,内容虽简,却条理清晰,配以简易图示,即便识字不多的军汉也能依样操作。
“很好。此事利在千秋,十常功不可没。”
孙十常连连摆手,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若非大人提携,十常焉有今日。”
巡视完格物院,陈默心中稍安。这颗种子已然生根发芽,即便他暂时离开,只要方向不错,有墨衡、孙十常这些人在,星火便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