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捷的凯歌余音绕梁,李恪并未沉溺于武功的辉煌。他深知,刀剑可定疆土,却难服人心;真正的盛世,需文治与武功并重,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在军队犒赏、边关抚恤有条不紊进行的同时,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向了文化的振兴与教化的普及。
一日大朝,李恪于紫宸殿中,面对济济一堂的文武百官,朗声道:“北疆暂平,赖将士用命,亦赖国策得宜。然,朕常思,马上得天下,岂可马上治之?贞观年间,先帝命孔颖达等撰《五经正义》,统一经义,泽被士林。今永徽新政,百业俱兴,文教之事,亦当有新发展,以彰我朝文明之盛。”
他目光扫过礼部、国子监的官员,继续道:“朕意,于国子监下,增设‘广文馆’,招揽天下精通算学、律法、医药、天文、匠作等实学之才,不限于科举正途,凡有一技之长者,经考核,皆可入馆研修、着述、传艺。其所出成果,经审定,可颁行天下,惠及百姓。此馆,由朝廷供给廪饩,魏徵总领其事。”
此议一出,朝堂再现波澜。这无异于在传统的经学教育体系外,另立了一个以“实学”为核心的最高研究和教育机构,其地位虽在国子监之下,意义却非同小可。这意味着,那些曾被视作“杂学”、“小道”的知识技能,首次被提到了与经学并立的国家层面。
一些守旧官员面露难色,但鉴于北疆新胜,皇帝威望正隆,且此举并未触动经学根本,反对之声微弱了许多。更重要的是,魏徵以宰相之尊总领,表明了皇帝推行此策的决心。
魏徵出列,肃然领命:“臣必竭尽全力,使广文馆成为汇聚天下实学英才、推动百家技艺之殿堂!”
广文馆的设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 诏令颁布天下,各地精通术算的账房、熟稔律法的老吏、妙手回春的郎中、善于营造的工匠、乃至观察星象的术士……无数身怀绝技却苦无进身之阶的“杂流”人才,纷纷携其毕生所学,奔赴长安。经过严格考核,一批确有真才实学者被纳入馆中。他们获得了稳定的俸禄和官方的身份,得以安心钻研,将以往秘而不宣或流散民间的知识,进行系统整理、验证与提升。
与此同时,李恪又下了一道影响深远的旨意:“命弘文馆组织学士,广泛搜集古今典籍,尤其注重前朝律令、地志、农书、医典、算经、工巧之术,去芜存菁,编纂《永徽文典》,以期集前代之大成,嘉惠后世学林。”
这已不仅仅是振兴实学,更是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文化梳理与总结,其气魄之宏大,令人心折。
立政殿内,崔芷柔亦以自己的方式,呼应着这场文化盛举。 她深知典籍整理之艰辛与重要,便奏请李恪,从尚宫局、内侍省中遴选数十名心思缜密、精于楷书的宫女宦官,于宫中僻静处设一“抄校坊”,专门负责为弘文馆清缮、校对《永徽文典》的部分书稿。她亲自定立章程,要求字迹工整,校勘精细,凡有疑问,必标注呈报,不得妄改。这不仅提高了编纂效率,也给了这些宫中底层一些接触文墨、参与盛事的机会,无形中提升了他们的素养。
此外,她还留意到,广文馆汇聚的医药人才中,有擅长妇科、儿科者。她便以皇后之名,下令太医院与此些医师合作,整理、编纂一部侧重于妇孺养护、常见疾病防治的《坤元宝鉴》,书成之后,不仅藏于宫中,更命人抄录简本,分发于各州郡医署,供医者参考,惠及民间。此乃润物细无声之德政。
时光在纸墨芬芳中悄然流逝。 广文馆内,算学大家改进的田亩测量法、新的记账法开始在一些州县试点;律法学者参与修订的《永徽律疏》愈发严谨周密;医师们整理验证的《新修本草》增添了数百种新药物及图鉴;匠作大家改进了水车、纺机,效率提升显着……一股务实、创新、精益求精的风气,在帝国的文化肌理中弥漫开来。
而《永徽文典》的编纂,更是浩繁巨制,非一朝一夕可成,但其启动本身,便已昭示着一个文化巅峰时代的来临。
这一日,李恪与崔芷柔微服出宫,信步至国子监外。但见广文馆所在的区域,虽不如隔壁太学、四门学那般学子如云、书声朗朗,却自有一种沉静专注的气息。馆舍内,有人伏案疾书,有人激烈辩论,有人摆弄着奇巧的器械模型,空气中仿佛涌动着知识与创造的热流。
“大家看,”崔芷柔指着馆内一位正与弟子演示新式提花织机模型的老匠人,“此等技艺若能推广,天下女子织布,或可省却不少辛劳。”
李恪颔首,目光深邃:“文治之功,看似无形,其力千钧。它能富民,能强兵,能定邦。这广文馆,这《永徽文典》,便是朕为这盛世,奠定的又一基石。”
盛世华章,文治煌煌。
武功定疆,文德化民。
帝后二人立于这文化与思想的洪流之畔,深知这由他们亲手推动的文明浪潮,必将比任何刀剑更为持久,更为深刻地塑造着大唐的未来,将其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顶点。这不仅仅是权力的巅峰,更是文明的火炬,在此刻,被他们高高擎起,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