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江小川站在便利店后巷的铁皮屋檐下，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纸。纸上是十二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日期和地点。赵铁柱蹲在旁边，用打火机烤干湿透的鞋垫。
“你说这些日子，都是他们死的日子？”赵铁柱抬头问。
“不是。”江小川说，“是他们该被记住的日子。”
张小飞从门里探出头：“系统刚吐出一段新数据，说是北境武斗场地下档案的残片。里面提到了‘影手祭’——每年七月十九，所有退役裁判和后勤人员都要去西山公墓点一盏灯。”
江小川盯着那个日期。
七月十九。三年前他送皮蛋瘦肉粥到养老院的日子。
“不是巧合。”他说，“我送外卖的时间，刚好卡在他们的忌日前后。”
赵铁柱猛地站起来：“你是说……你潜意识里记得每个人的死期？”
“不是潜意识。”江小川摇头，“是有人在提醒我。”
他看向货架顶上的香蕉堆。裁判007正坐在那儿啃香蕉，投影一闪一闪的，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你早知道了？”江小川问。
裁判007咽下最后一口：“检测到您长期存在时间管理异常，建议安装日程提醒App。”
“别装傻。”江小川走近一步，“每次我靠近某个忌日，你就响一次‘叮’。我不是为了养生才动手的，是为了还债。”
裁判007沉默了几秒，忽然换了个坐姿：“当年北境武斗场大火，死了十三个人。官方记录只有十个。剩下三个，一个是抱孩子跑出来的值班员，一个是藏了比赛黑幕录像的摄像师，还有一个……是临终前写下‘名单’的清洁工。”
江小川眼神一沉。
“名单？”赵铁柱问。
“十二个名字。”裁判007说，“每一个都是被灭口的知情人。而第十三个名字，一直空白。”
“现在填上了。”江小川低声说，“第四个孩子。”
屋里突然安静。
张小飞挠了挠头：“所以你这些年送外卖，其实是按着这份名单走？救人、关煤气、扶老人……全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
“我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计划。”江小川靠在墙上，“但我身体记得。每到那天，我就睡不着，就想出门走走。然后就碰上了事。”
赵铁柱翻着手里的订单本：“可你怎么知道该去哪？比如那个修车铺，连地图上都没标。”
“系统带路。”江小川指了指脑袋，“每次快到地方，它就响一下。”
“叮。”脑中准时响起。
“检测到您正在回忆错误的人生轨迹，建议立即停止自我感动。”裁判007一本正经地说。
江小川没理它。
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十二个红点静静亮着，分布在城市边缘。每一个位置，都曾发生过一场无人关注的小事故——有人摔伤，有车自燃，有小孩走失。
而每起事故的时间，都离某个忌日不超过六小时。
“这不是偶然。”他说，“这是密码。”
赵铁柱皱眉：“啥密码？”
“日期+地点+事件。”江小川划动屏幕，“比如七月十九，养老院，送粥。清明节，道观，送素饺。中秋节，修车铺，送奶茶。三件事连起来，就是一条线索。”
“懂了！”张小飞一拍大腿，“你在用外卖单写日记！”
“更像账本。”江小川说，“我还欠着命。”
门外传来脚步声。
王婆撑着伞走进来，裤脚卷到膝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她把袋子往柜台上一放，哗啦作响。
“今早去菜市场，顺道绕了西山一圈。”她说，“老李头坟前被人摆了一碗凉皮，筷子插得笔直。老陈家墓碑底下压着半包瓜子。还有老周——就是那个摄像师——坟头草被人踩平了，像是有人跪过。”
江小川看着她。
“谁去的？”他问。
“不清楚。”王婆眨眨眼，“但地上留了痕迹。三个脚印，排成太极的三点。”
江小川手指微动。
那是他惯用的站位姿势。
“有人在学我。”他说。
“也可能是在模仿你。”王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我在老周坟后捡到这个。烧了一半，剩下几个字。”
纸条上写着：**“第四人，活。”**
江小川盯着那三个字。
裁判007突然开口：“检测到您呼吸频率变化，怀疑正在接触核心机密，已自动为您订购十斤绿豆汤用于降火。”
“闭嘴。”江小川收起纸条，“明天是七月十九。”
“也是光头彪的头七。”赵铁柱小声说，“这混蛋居然也上榜了。”
“他不该死。”江小川说，“那天我只是让他排毒，没人要他喝八杯奶茶解馋。”
张小飞嘿嘿笑：“要不咱也给他烧点珍珠？”
没人接话。
江小川走到收银台前，拉开抽屉。那张黑白合影还在。他轻轻抚过照片背面的字迹。
“第四个孩子……还没找到。”
“也许找到了。”裁判007忽然说，“三年前，你救的那个哮喘发作的小女孩。她姓江。”
江小川动作一顿。
“查过吗？”他问。
“查不到。”裁判007摇头，“当天所有医院记录都被清空。只留下一条外卖评价：‘谢谢叔叔，糖水很甜。’评分五颗星。”
江小川闭上眼。
他记得那天。暴雨。校门口。小女孩蜷在角落，手里抱着一个破书包。他递过去一杯温糖水，顺手帮她调整了呼吸节奏。
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奇怪。
“叔叔，你是不是认识我爸爸？”
“我不认识。”他说。
“可你说‘别怕，我在’的时候，和他一模一样。”
然后她就被一辆黑色轿车接走了。
苏雨柔推门进来时，江小川正把伞重新放进门边的桶里。
她看了眼墙上的地图，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单。
“你要去西山？”她问。
“不去。”江小川说，“我去城南。”
“可地图上标的是西山。”
“改主意了。”
苏雨柔盯着他：“你每次说谎，都会摸左手手腕。”
江小川放下袖子。
“你今天偏头痛怎么样？”他反问。
“还行。”她走近两步，“但我知道你在躲什么。昨天视频的事，我爸的事，还有这些名字……你们在查武斗场的旧案？”
“小孩子玩游戏。”江小川笑了笑，“别当真。”
“可王婆刚才给我发消息。”苏雨柔拿出手机，“她说，今晚广场舞队形会排成北斗七星，因为‘有人要找路’。”
江小川没说话。
“你不用瞒我。”苏雨柔声音轻了些，“如果你在找什么人，让我帮你。如果你在躲什么人……至少让我知道危险在哪。”
江小川看着她。
裁判007突然蹦出来：“检测到您即将暴露真实身份，建议立即跳《野狼disco》转移话题。”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塞进微波炉。”江小川说。
“警告：高温会导致系统永久性痴呆，届时您老婆的头痛只能靠贴膏药缓解。”
苏雨柔叹了口气：“你们总有这种奇怪对话。”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
“明天是我爸生日。”她说，“他以前总去西山看朋友。你要真没事做，陪我去一趟吧。”
门关上后，赵铁柱低声问：“去吗？”
江小川看着地图。
十二个红点中，西山的位置突然闪烁了一下，变成绿色。
“叮。”脑中响起。
“检测到您即将错过重要家庭活动，建议优先履行丈夫职责。”
江小川揉了揉太阳穴。
“准备车。”他说，“明天去西山。”
张小飞咧嘴一笑：“要不要顺便给光头彪带杯奶茶？”
“带。”江小川说，“全糖，加双份珍珠。”
赵铁柱记下：“还要买香烛纸钱吗？”
江小川沉默片刻：“买十二份。第十三份……买个风车。”
“风车？”张小飞愣住，“干啥用？”
“等找到那个孩子。”江小川说，“还给她。”
裁判007啃完最后一根香蕉，投影开始变淡。
“检测到您情绪波动超出阈值，启动备用提示程序。”它声音忽大忽小，“七月十九，午夜零点，西山第三区，第七排，中间那盏灯……会自己亮起来。”
江小川抬头。
“为什么？”
“因为……”裁判007的身影闪了闪，“有人比你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