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沙城的风带着沙砾的气息,卷过新搭起的都护府牌匾。赵不凡站在府衙前,指尖摩挲着“西疆都护府”五个烫金大字,总觉得这字写得太张扬——李长老非要请京城的名家题字,说“暂代也要有气度”,可他摸着腰间那半块龙纹玉佩,总觉得这职位像块烫手山芋。
“发什么呆呢?”付亚丽端着刚沏好的茶过来,茶盏上冒着热气,“各城镇的文书都堆成山了,你这‘暂代都护’再不开印,底下的县丞们都要跑到府衙来哭了。”
赵不凡接过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他想起三日前在镇妖塔前接旨的场景,陛下的旨意写得恳切,说“西疆初定,非赵卿不能镇之”,可他心里清楚,这“暂代”二字,既是信任,也是试探。
“你看这份。”付亚丽递来一本账册,“黑风镇的税银少了三成,县丞说是‘风沙刮跑了’,这鬼话你信吗?”
赵不凡翻着账册,指腹划过“风沙刮跑”四个字,忽然冷笑一声:“传我令,让黑风镇县丞带着账册来见我,就说我要‘验验’这能刮跑银子的风沙长什么样。”
付亚丽噗嗤笑出声:“你这招够损的。听说那县丞是前镇西王的远房亲戚,仗着有靠山,在镇上横得很。”
“靠山?”赵不凡将账册拍在案上,“如今西疆是陛下的西疆,不是哪个人的后花园。”他起身取过印盒,朱砂蘸得饱满,在文书上盖下“西疆都护府暂代印”,印泥鲜红,像在纸上烧起一簇小火。
正忙着,府衙外忽然传来喧哗。李长老匆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都护,北沙城的牧民闹起来了,说今年的草场被划分给了屯田兵,他们没地方放牧,正堵在城门口呢。”
赵不凡皱眉:“屯田是陛下亲批的,怎么会占了牧民的草场?”
“说是……丈量土地的官吏记错了界碑。”李长老声音压低,“那官吏是户部派来的,据说和前镇西王府的管家沾亲带故,怕是故意弄错,想挑唆牧民闹事。”
付亚丽立刻道:“我去备马,咱们现在就去北沙城!”
赵不凡却按住她的手,转身对李长老说:“传讯给北沙城守将,让他先稳住牧民,就说‘都护即刻到’。另外,把那记错界碑的官吏绑了,让他跪在城门口等着——我倒要看看,是谁给的胆子,敢在西疆地界上动歪心思。”
等赶到北沙城,城门下果然围了数百牧民,老的少的都有,手里举着马鞭,对着城楼上的守将嚷嚷。赵不凡翻身下马,刚要开口,人群里忽然冲出个老汉,手里举着块界碑碎片:“都护大人您看!这界碑上明明刻着‘牧民禁地东止于此’,那狗官非要往西挪三里,我们的牛羊都快饿死了!”
赵不凡接过界碑碎片,上面的刻痕确实是旧的,显然是被人故意挪动过。他目光扫过跪在城门口的官吏,那官吏吓得浑身发抖,嘴里直喊“冤枉”。
“冤枉?”赵不凡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本都护刚从黑风镇来,听说那里的税银被‘风沙刮跑了’,怎么?北沙城的界碑也会被风沙刮着跑?”
人群里爆发出哄笑,那官吏的脸瞬间惨白。赵不凡接着道:“今日起,西疆所有界碑,都要由牧民代表和屯田兵一起重立,刻上双方的印记,谁再敢动,别怪本都护的鞭子不认人!”
他从腰间解下鞭子,“啪”地甩在地上,尘土飞扬:“至于这位‘记错界碑’的大人,就留在北沙城,帮牧民放三个月羊——什么时候明白草场对牧民有多重要,什么时候再滚回户部!”
牧民们顿时欢呼起来,刚才还举着的马鞭,此刻都用来拍打地面,喊着“都护大人英明”。那老汉更是激动得直抹眼泪,非要把家里最肥的羊送给赵不凡,被他笑着推回去:“羊我不要,你们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回府衙的路上,付亚丽忽然道:“你刚才甩鞭子的样子,倒真像个都护了。”
赵不凡勒住马缰,望着远处正在返青的草场,忽然觉得这“暂代”的职位,或许不只是块烫手山芋。当看到牧民们重新赶着牛羊走向草场,看到孩子们在新立的界碑旁嬉闹,他忽然明白,所谓官职,不过是做事的凭仗——只要能让西疆的风沙少些,让百姓的日子安稳些,暂代与否,又有什么要紧?
“前面好像是李长老。”付亚丽指着路口,李长老正和一个穿着囚服的人说话,那囚服看着眼熟。
赵不凡催马过去,才认出是黑风镇的县丞,此刻正哭丧着脸:“都护大人,小的真不知道税银是怎么少的,定是底下人做的手脚!您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赵不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都护暂代都护一职,头一桩事就是查贪腐。你要是老实交代,或许还能从轻发落——不然,这西疆的牢饭,够你吃到头发白。”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付亚丽看着赵不凡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暂代”的职位,他怕是要一直“暂代”下去了——毕竟,这西疆的风沙,这百姓的期盼,早已把他牢牢系在了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