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的风,终于带上了草木抽芽的暖意。
赵不凡站在都护府的大堂前,看着阶下那袭熟悉的绯色官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陛下亲赐的“西疆都护”信物,如今却要亲手交出去。
“赵大人,陛下的旨意已宣读完毕。”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庭院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新都护明日便到,还请赵大人……做好交接。”
“臣,领旨谢恩。”赵不凡躬身接旨,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传旨太监走后,庭院里只剩下他和付亚丽两人。廊下的紫藤萝开得正盛,紫色的花串垂落,像一串串沉甸甸的心事。
“真的要走?”付亚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三年,他以“暂代”之名,平定匪患,疏通商道,甚至亲手改良了北沙城的灌溉系统,西疆百姓早就把他当成了真正的都护,巷尾传唱的民谣里,“赵都护”三个字比任何官职都响亮。
赵不凡转过身,望着满园春色,忽然笑了:“陛下派来的新都护,是当年与我同科的进士,精于吏治,比我更适合坐这个位置。”他顿了顿,看向付亚丽,“而且,你不觉得,比起案牍上的文书,我们更该去看看南疆的梯田,去尝尝东海的鲜鱼吗?”
付亚丽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他曾说过,等西疆安定了,就带她走遍大江南北。那时以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一直记在心里。
“可百姓们……”
“百姓们需要的是安稳日子,不是某一个人。”赵不凡打断她,目光望向远处的农田,新翻的泥土里,能看到农人忙碌的身影,“新都护的章程我看过,减税、兴学、修水利,条条都说到了实处。再说,我留下的那些老部下,个个都是盯着贪腐的‘钉子’,他想糊弄,也得问问西疆的百姓答不答应。”
话虽如此,当他开始整理交接文书时,指尖还是有些发涩。案头的卷宗堆得像小山,每一本都浸着他的心血——有匪患分布图,有商队路线图,甚至还有牧民们手绘的草场界碑草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记录着他对这片土地的熟稔。
“都护,黑风镇的百姓来了,说要给您送万民伞。”李长老匆匆进来,眼眶有些发红。
赵不凡连忙起身:“快请他们回去,我受不起。”
“可他们已经在府衙外跪了一地……”
赵不凡走到门口,果然看到府衙外黑压压跪了一片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还有当年他从匪窝里救出来的少年,如今已是英气勃勃的兵丁。
“都护大人,您不能走啊!”为首的老汉正是当年北沙城的牧民首领,此刻老泪纵横,“是您让我们有草场放牛羊,是您让孩子们能进学堂读书,您走了,我们……”
“老丈快起来!”赵不凡连忙扶起他,声音有些哽咽,“新都护是栋梁之才,定会比我做得更好。而且,我又不是离开西疆,只是换个活法——以后我就在城南开个茶馆,你们谁来,我都请你们喝新沏的茶。”
人群里一片啜泣声,却没有人再强求。他们知道,这位“暂代”三年的都护,从来不是贪恋权位之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为了西疆的安稳。
交接仪式很简单。新都护是个温润如玉的中年人,握着赵不凡的手时,语气里满是敬佩:“赵兄在西疆的功绩,如雷贯耳,以后若有不懂之处,还望赵兄不吝赐教。”
“互相学习罢了。”赵不凡笑着将那枚象征权力的玉佩放在他手中,“这西疆的每一寸土地,都记着百姓的期盼,你我共勉。”
走出都护府时,阳光正好。付亚丽看着他一身轻便的布衣,忽然觉得,比起穿官袍的威严,这样的他更让人安心。
“去哪?”她问。
“去看看我们的茶馆。”赵不凡指向城南的方向,那里有他早就盘下的小院,院后种着茶树,院前栽着紫藤,“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听风小筑’。”
风吹过巷尾,仿佛又听到了那首民谣:“西疆风,吹暖沙,赵都护,像我家……”声音渐渐远去,却永远刻在了西疆的年轮里。而赵不凡的脚步,正朝着新的天地,轻快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