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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九重,巍峨森然。

朱红大门紧闭,铜钉如兽目般冷光闪烁。

苏晚晴立于午门外石阶之下,身后七十二坛“信义酱”整整齐齐排开,陶坛上每一张泛黄纸条都写着一个名字——那是北境雪原中战死的忠魂遗孤之托,也是她今日踏进这权力漩涡的底气。

禁军统领横枪而立,铁甲铿锵:“妇人不得干政!贡品复查使亦无权列阵午门,请速退!”

风卷残云,雨意未歇。

苏晚晴却不怒,也不争,只轻轻拂了拂袖口湿痕,唇角微扬,像看一只聒噪却无力的蝼蚁。

“小春子。”她声音清冽如山泉,“点香。”

小春子应声而动,从行囊中取出一只青瓷熏炉,炉底铺满碎麦曲与陈年酱渣,再倒入半盏“云书醉”陈酿。

火折子一晃,幽烟袅袅升起,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醇香随风扩散——那是泥土晒后的暖意,是灶火煨饭的烟火气,是孩童围坐哄笑时碗里的酒糟甜,更是千家万户在贫瘠中熬出的生活滋味。

香气穿廊过殿,顺着宫墙内檐一路飘入御书房。

龙案前,皇帝执笔批阅奏折的手猛然一顿。

他缓缓抬头,眸中惊涛骤起。

“这味……”他喃喃,指尖微微发颤,“像极了母后临终前念叨的‘农家暖香’……她说,那是天下最干净的味道。”

当年先皇后出身寒微,临终前唯一所求,便是听一听乡野炊烟、闻一闻百姓灶台的气息。

可宫闱深锁,谁能成全?

如今这缕香,竟真破空而来,直抵心魂。

“查!”皇帝沉声下令,“午门外何人?带什么进宫?”

与此同时,偏殿医阁。

素问提着药箱跪坐于席,谢云书安静垂手,面色苍白如纸,额角却渗出细密冷汗。

她搭指上脉,眉头越皱越紧——经络逆行,气血逆走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皆有隐震之象,此等脉象,要么是走火入魔,要么……便是体内封印着某种禁忌之力。

她正欲提笔拟报密折,却被谢云书忽然开口打断。

“你师父可还记着山中采药救孤童的事?”他声音极轻,几近耳语,却字字如针,“那年冬雪封山,她为救一名染疫男童,割腕放血引蛊虫出体,后来昏死三日,醒来第一句话是——‘别让这孩子被人当成妖胎烧了’。”

素问指尖剧颤,笔尖滴落一墨,污了半页脉案。

那是她师父从未对外提及的旧事,连她都是偶然翻到残卷才知一二。

此人怎会知晓?

她猛地抬眼,对上谢云书那双漆黑如渊的眸子——里面没有哀求,也没有威胁,只有一片沉静的悲悯,仿佛能看透她所有挣扎与恐惧。

良久,她咬牙垂首,将原本写好的“脉象诡谲,恐涉邪术”一笔划去,改写为七个端正小字:体虚气弱,宜静养。

随后,她悄然调换了药盘中那碗安神汤——原方含乌头、附子,分明是要借虚弱之机断其生机。

而今换上的,是一碗温补归元的参苓饮。

无人察觉,只有窗外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地,像一声无声叹息。

朝堂之上,钟鼓齐鸣。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萧老相拄杖而出,玄圭首座,威压全场。

他手中高举一块青灰玉圭,边缘焦灼,正是那日赵青山带出的残片仿制品。

“启奏陛下!”他声如洪钟,“臣昨夜查获逆证——谢氏余孽藏匿前朝龙脉图,妄图篡改玉牒、重燃战火!此乃大逆不道,当诛九族!”

满殿哗然。

众臣目光齐刷刷射向苏晚晴身后那些粗陋陶坛,眼神里写满不屑与警惕。

苏晚晴却不动怒,也不辩解,只缓步上前,从车中捧出一坛封泥完整的酒瓮。

“十年‘云书醉’。”她朗声道,“始酿于杏花村归心祠下,埋坛听鼓三百六十日,每一滴,都浸着百姓笑声、灶火温度、还有战死将士未能喝完的半碗庆功酒。”

她亲手启封,倾酒入青瓷盘,双手高举过顶。

“请陛下与诸公闻一闻——叛贼之酒,可是这般醇厚人间味?”

酒香瞬间炸开,如春风拂面,似秋谷归仓,带着阳光晒透谷壳的香气、母亲哄睡婴孩时哼唱的小调、还有冬夜围炉共饮时那一声满足的叹息。

百官呼吸一滞。

有人低头掩面,指节发白;有人悄悄闭眼,喉结滚动;更有几位年迈老臣,眼角竟泛起泪光。

这哪是什么谋逆之酿?这是失传已久的民心之味!

皇帝起身离座,一步步走下丹墀,亲自接过瓷盘,深深一嗅。

刹那间,他仿佛看见幼年母后蹲在乡间灶前煮粥的身影,听见她轻声说:“真正的太平,不在庙堂,而在万家烟火。”

他握盘的手微微发抖。

而就在这万籁俱寂之际,太庙方向忽有异动——琉璃瓦顶上一道残影掠过,香炉轻震,灰烬微扬,北斗第七星位再度偏移半寸。

宫墙之内,冯公公猛地掀开袖袋,盯着那枚未燃尽的朱批残片,脸色铁青。

“快……毁掉所有关联档案!”他低吼,“她带来的不只是酒,是钥匙!”谢云书蜷缩在暖轿之内,四角垂帘密不透风,却挡不住太庙方向传来的那股无形牵引。

冷汗如细蛇般顺着额角滑落,浸透里衣,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他指尖死死抠住轿板,指节泛白,体内那道被封印多年的战魂脉正疯狂躁动——那是谢家血脉中代代相传的禁忌之力,唯有银针镇压才能勉强维系平衡。

可如今,靠近太庙龙气枢纽,银针已开始一根根断裂,细微的“咔”声在经络深处炸响,如同锁链崩裂前的呻吟。

意识模糊间,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掀开帘角,苏晚晴侧身探入,眉心微蹙,什么也没问,只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腌萝卜塞进他袖中。

“记得吗?”她声音很轻,像春风吹过麦田,“你说它咸得像眼泪,后来却成了全村冬天最盼的滋味。”

谢云书一怔,喉头滚动。

那时他还卧病在床,咳血不止,她端来这碟粗盐渍萝卜,说:“活着的人,就得学会咽下苦和咸。”他嫌难吃,皱眉吐出,她也不恼,只笑着说:“等你饿到啃树皮,就知道这是人间至味了。”

此刻,他颤抖着取出半块萝卜,闭目吞下。

那一口咸涩直冲鼻腔,却奇异地稳住了翻涌的气血。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他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不是药,不是针,而是这个女人用最平凡的食物,在他命脉将断时筑起一道堤坝。

轿外,宫道寂静,唯有巡夜禁军的脚步声远去。

而更深露重的太医院偏房内,冯公公手持烛台,正一页页翻阅素问呈上的脉案。

火光跳跃,映得他脸上阴晴不定。

突然,他目光一凝——纸背竟浮现淡淡水印文字,似以特殊药水书写,唯有高温下方显真容:

“癸亥年冬,先帝口谕:‘谢家子若存,当为辅政之人’。”

他呼吸骤停,瞳孔剧烈收缩。

谢家?那个十年前被满门抄斩、连襁褓婴儿都未放过的谢氏一族?

怎么可能还留有后人!更遑论……竟是先帝亲口定下的辅政之选?

他猛地抓起火折子,欲将此页焚毁,指尖刚触到火焰——

窗外忽有风掠过,无声无息,一片槐叶轻轻飘落案头,叶脉清晰如刻,竟天然形成两个字:

北舆。

那是前朝最后一位帝王临终前所绘地图上的秘地,传说藏有改天换命的龙渊玺诏。

冯公公浑身僵冷,手中烛火晃了三晃,终于熄灭。

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宫墙深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御书房偏殿灯火未熄。

一名宫女匆匆而出,捧着一道朱批黄绫,直奔贡品复查使暂居的偏院:“陛下口谕,请苏娘子即刻入殿问话。”

而在那幽静角落,碧罗夫人枯坐窗边,指尖抚过一坛未开封的“信义酱”,忽然怔住。

她缓缓抬头,望着远处走来的身影,眼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嘴唇微颤,似要说什么——

最终,只是望着那坛泥封完好、标签泛黄的酱坛,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