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的,交给我吧。”老婆子应了一声,脸上瞬间换上焦灼神色,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小跑着奔向巡警。
“几位军爷,行行好!常处长可在?这是他家小少爷,身上滚烫,起了低烧,哭闹不止!夫人急得不行,特让老身来寻老爷拿个主意,劳烦您通报一声!”她语气急促,带着哭腔,演得情真意切。
四九城的巡警谁不知道,常处长家中独子,将那宝贝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一听是小少爷抱病,谁敢怠慢?当即有人引着她穿过人群,来到院外高声通报:“处长!您府上嬷嬷抱着小少爷来了,说是身子不适,请您示下!”
常灏南闻言,眼睛微微一眯,心中电转:我儿子此刻正和宋少轩家的两个小子一起在梦玲处,怎会凭空又冒出一个来?不去请相熟的方郎中,反而找到这出警的现场来……必定有诈,不,是有要事!
他心下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朗声道:“既是孩子病了,还不快放她进来!磨蹭什么!”
老婆子一进门,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她迅速将捏在掌心的纸条递了过去。
常灏南背过身展开一扫,顿时心下大定,随即转身,刻意提高了音量大声喝斥道:“糊涂!既是孩子病了,还不赶紧抱去请方郎中看看,耽搁得起吗?这些钱拿着,用最好的药!” 说着便塞过几块银元,顺势将人打发走。
支开了老婆子,常灏南不动声色地踱步到院墙角落。目光扫过,果然见那里摆着两盆半死不活的茉莉。他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猛地抄起花盆,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瓦盆应声碎裂,泥土飞溅。第二盆随之破裂,只见一封掀开火漆的信函,赫然藏在碎瓦与泥土之中。他迅速拾起,掸去浮土,展开扫了一眼,确认无误。
常灏南将信仔细收好,立刻着手布置现场。他拎起屋内一口显眼的皮箱,又特意从墙角摸出一把肋差短刀,这才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出院子。
“收队!”他中气十足地喝令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一众巡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人群渐渐散去,两路人马也各自消失在街巷中。
消息很快递到了宋少轩处。他闻讯后神色不变,只快速修书一封,又亲自从内室拣选了一件寻常又绝不失礼的物件,仔细装入锦盒。交待下人跑一趟,把物件送到。随即与金玉林一同上了轿车,朝着城外在建的仓库疾驰而去。
城外在建的仓库深处,密室的门被沉重地关上。空气凝滞,只剩下两名被缚浪人粗重的喘息与惊恐的呜咽。宋少轩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灰墙与铁锈的冰冷味道,他试图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脸上却如冻湖般不见一丝波澜。
没有预兆,他猛地抽出背后的转轮手枪,枪口下压——“啪啪啪!”三声脆响震彻密室,硝烟弥漫。一名浪人应声倒地。
枪声的余震中,金玉林浑身不易察觉地一颤。但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他心中已然通透!这不是灭口,这是纳投名状,是缔结同盟中最血腥也最牢固的契约。
他当即上前一步,伸手虚虚拦住宋少轩正要再次抬起的手臂,声音低沉却坚定:“爷,您歇着,下一个让小的来办吧。”
宋少轩深深看他一眼,将尚有余温的手枪递过:“那就有劳金爷。”
金玉林接过,没有半分迟疑,抬手扣动扳机。“啪啪啪!”枪响干脆利落,待子弹射尽。他随即躬身,双手将手枪奉还给宋少轩,姿态谦卑,话语却直指核心:“宋爷,您看小的这回,算是正式入伙了吧?”
跟聪明人打交道,向来省心。这世上的把柄本就是相互牵制的筹码。既亮明了信任的姿态,也暗暗给两人递去了证明忠诚的机会。
金玉林何等通透,一点就透,当即利落递上了投名状,算是给这份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落下了实锤。
张广脸上没半分波澜,俯身拖起尸体便往外走。骡车早已候在院角,他利落盖好油布,转身回屋时,抱拳对着宋少轩问道:“爷,收尾的活儿我去办。只是傅贝子还在里头,要不要……”
“傻小子,刚才这几枪合着是白开了的?”金玉林无奈摇头,嘴角挂着点哭笑不得的意味,“做事得看根儿,杀鸡儆猴你还不知道吗。”
张广脑袋“嗡”地一下,当即醒过味来,抬手拍了拍后脑勺:“噢……小的愚钝,差点误了事儿。”
他这才彻底明白,自己跟这位哥哥比,心思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宋爷他们更是深谋远虑。心里那点最后残留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张广当即挺直腰板:“那我这就去料理干净。”此刻他不仅清楚了该做什么,更想明白了往后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
宋少轩将手边的零碎收拾妥当,低声自语:“三爷,接下来,可就看您的了。”
“宋爷,我这兄弟性子直,心思单纯得很,您可别往心里去。”金玉林见宋少轩背身自语,只当他是不满张广方才的愚钝,忙上前半步替兄弟圆场,“小的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金爷多虑了。”宋少轩摆了摆手,语气诚恳,“我刚刚这话可不是对张哥,我是在忧心三爷那边的动静。”
他话锋一转,眼底反倒露出几分赞许,“张哥倒是个通透人,这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金爷难道没瞧出来?他方才那反应,比一开始灵光多了,一点就透。”
乱世之中,气运固然难得,背靠大树也能暂避风雨,但真正能站稳脚跟的人,终究也是靠自己。一是值得托付后背的可信之人,二是能护得住自己的过硬本事。这两样,缺一不可。
宋少轩指尖敲了敲桌案上的枪,沉声道:“这家伙事儿,你们打明儿起都练着点。不用练到百发百中,可真遇上事儿了,总比手无寸铁强,多一分底气,就多一分生机。”话音落,他不再多言,转身掀帘走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