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应元抓起笔,在“大同”旁画了个红圈。
朱砂渗进羊皮舆图,格外醒目。
转头对锦衣卫道:“再派两队人去大同,盯着白广恩。”
“他敢动城门钥匙,哪怕半夜。”
他眼神狠厉:“也得骑快马回来报信,敢延误,你知道后果。”
锦衣卫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末将遵令!”
转身快步离去,不敢有半分耽搁。
冯铨在府里踱来踱去。
密折副本攥得纸边起毛,指腹被墨汁染黑。
他肩膀撞到桌角,砚台晃了晃。
墨汁溅在密折上,晕开黑圈,把“晋商”二字糊住。
“再拖下去,北境就乱了!”
他喃喃自语,把密折往桌上一拍。
墨汁沾了满手,他却浑然不觉:“我当年投大夏,就是怕清廷糟践百姓。”
“要是因我报信不及时出岔子,这张脸往哪搁?”
“陛下到底在等什么……”
他走到窗边,推开条缝。
北平的风裹着寒气灌进来,吹得他打哆嗦。
却没敢关窗,生怕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突然,他停下脚步,拍了下大腿。
冷汗顺着脊梁淌下来,浸湿了里衣:“不对!”
“前几天去镇北王府,我看见阎应元的舆图,野狼谷、太行山都画了红圈。”
“还听见他跟副将说‘百姓都迁空了,一粒粮食没留’!”
“张家口守军故意示弱,袁宗第的骑兵往后退。”
他眼神发亮,语速极快:“这哪是被动防守?”
“这是请君入瓮啊!”
他踉跄着走到桌边,拿起帕子擦手擦汗。
嘴里不停念叨:“陛下不回复,是早跟阎应元布好局了!”
“等着清廷、晋商、降将一起钻进来!”
“我还瞎着急,真是糊涂!”
他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把密折塞进抽屉,用铜锁锁好。
刚要端起茶杯,又想起什么。
对门外喊:“来人!去盯着晋商刘掌柜。”
“他去哪、见了谁,都记下来,半点别漏!”
门外仆役应了声,快步离去。
冯铨望着北平城头方向,嘴角终于露出笑意。
紧绷的肩膀彻底松弛:“好一出瓮中捉鳖!”
“陛下这步棋,走得真险,也真高!”
风雪砸击宫墙,盛京皇宫寒气钻骨。
顺治的黑檀木灵柩端正摆放,棺身雕着云龙纹。
烛火映着纹路,晃得人眼晕,殿内一片死寂。
孝庄坐在灵柩旁锦凳上。
指尖抵着棺边,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眼神空洞,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太后!佟大人、范大人、尚大人求见!”
小太监掀帘的手不停抖。
冷风裹雪灌进殿内,烛火猛地一晃,险些熄灭。
他膝盖砸在青砖上,“咚”地响,额角泛红。
声音抖如筛糠:“太、太后……再耽误。”
“盛京八旗兵……真要乱了!”
孝庄抬眼,狐裘领口滑落。
露出脖颈处的歪疤,那是当年护着顺治跟多尔衮硬刚时撞的。
她声音沙哑如砂纸,却斩钉截铁:“让他们进来。”
“拍净鞋上的雪,别带寒气污了皇上的灵。”
小太监连忙应下,转身往外跑。
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孝庄缓缓抬手,抚平灵柩上的褶皱。
指尖划过冰冷的木料,声音很轻:“皇上,再等等。”
“等他们抢回粮草,大清就有救了。”
殿外传来甲胄碰撞声,混着风雪的呼啸。
佟图赖、范文程、尚之信三人走进来。
鞋上的雪被拍净,却仍带着一身寒气。
三人对着灵柩躬身行礼,动作肃穆。
“太后,八旗兵怨气越来越重。”
佟图赖率先开口,声音粗哑:“不少兵卒听说粮草断绝,已经开始私下议论。”
“再不出兵,恐怕会生哗变!”
范文程跟着上前,躬身道:“太后,臣已封锁消息。”
“但纸包不住火,时间长了,终究会泄露。”
“当务之急,是让佟将军、尚将军尽快出兵。”
“抢到粮草,才能稳住军心。”
尚之信也附和道:“太后,臣的部队已整装待发。”
“只要您一声令下,即刻便可开拔。”
“山海关那边,臣已派人联络,确保万无一失。”
孝庄望着三人,眼神缓缓变得坚定。
她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哀家知道你们的顾虑。”
“但入关劫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佟图赖,你走张家口,务必拿下大同粮仓。”
她目光落在佟图赖身上,语气沉重:“那是山西最大的粮仓,有了它,大清就能撑过这个冬天。”
“尚之信,你走山海关,重点抢夺河北的布匹、盐铁。”
孝庄转向尚之信:“军中将士的冬衣早已破烂,急需补充。”
“范文程,你留守盛京,辅佐太子监国。”
她最后看向范文程:“稳住后方,安抚宗室,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三人齐声应道:“臣等遵旨!”
孝庄抬手,示意三人退下:“去吧,早日出发。”
“哀家在盛京等着你们凯旋,等着给皇上报捷。”
佟图赖、尚之信再次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甲胄碰撞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风雪中。
范文程却没动,迟疑着开口:“太后,王胤铮那边……”
“不用管他。”
孝庄打断他,眼神冷冽:“他收了大清的银子,自然会办事。”
“若他敢反悔,哀家自有办法收拾他。”
范文程躬身应道:“臣明白了。”
缓缓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孝庄重新坐回灵柩旁,望着棺身的云龙纹。
烛火摇曳,映着她孤绝的身影。
风雪还在呼啸,仿佛在为这场豪赌,奏响序曲。
数日后,门帘再掀。
三道身影踏雪入殿内,雪沫子顺着衣摆滑落。
佟图赖前头领路,官服沾着冰碴,脚步踉跄却透着急切。
尚之信攥着佛珠疾转,指腹磨得发亮,眼神频频瞟向佟图赖后背。
范文程殿后缓行,袍角扫过门槛积雪,目光时不时扫向孝庄,满是谨慎。
“咚!”
三人齐齐跪倒,青砖相撞的声响划破殿内死寂。
刚叩两拜,佟图赖往前挪了半尺。
声音尖得像绷紧的弦:“太后!皇上驾崩半月,国不可一日无君!”
“昨天蒙古使者摔碗放话,再不定新君就带牛羊投大夏!”
“连盛京兵卒都在传,大清撑不过冬天!”
“求太后早立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