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坐在船舱里,手指轻轻摩挲着发间的金步摇。这东西看着是装饰,实则能当匕首用。她对着铜镜最后一次检查妆容,唇色要淡一些,眼角的痣得画清楚。这是她惯用的伪装,三年前在江南酒楼初见李玄策时就是这副模样。
陈墨的命令刚下,她就必须动身。那艘挂着李氏旗号的商船已经靠岸,据线报,倭寇头目要在今晚成亲。新娘人选还没定,但她主动递了名帖,说自己是逃出来的旧相识,愿以身相许换庇护。
船靠了岛,接应的人递来一袭红裙。布料粗糙,边角还沾着海腥味。她换上衣服,由两名粗使婆子扶着走上石阶。崖顶有座破庙改建的宅院,门口挂红灯笼,几个持刀守卫来回走动。
楚红袖藏在后山林子里,通过机关傀儡的眼睛盯着这边。她传来的消息只有一句:一切就绪,等你信号。
拜堂开始前,柳如烟被带进偏房。桌上摆着一对酒杯,酒液泛着微蓝光泽。她知道那是毒,闻不到气味,但喝下去半个时辰内会全身麻痹,假死状态能维持三天。足够对方撬开任何人的嘴。
“新夫人,”老嬷嬷低声说,“头目说了,共饮此酒才算夫妻。不喝,就当场砍了。”
柳如烟点头,接过酒杯。她早备好了银管,藏在牙后,喝酒时能把液体存住。可她不能立刻吐出来,得等到最合适的时机。
鼓乐响起,她被人搀扶着走向正厅。香烛高燃,供桌后坐着那个满脸刀疤的男人。他穿着暗红长袍,手里握着双钩,目光冷得像铁。
“一拜天地。”司仪喊道。
她低头,余光扫过他的袖口——半截火漆印露了出来,正是密信封角。果然是真的。她差点笑出声,又马上压住情绪。
“二拜高堂。”
她再次瞄了一眼,那信纸被塞在香炉后的暗格里,只露出一点边。
“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相对,头目端起酒杯,眼神逼人。“喝了它,从此生死与共。”
柳如烟举起杯,贴近唇边。酒液滑入口中,她用银管含住,不动声色咽下一点做样子。舌尖尝到苦味,但她忍住了皱眉的冲动。
“敬烛。”她轻声说,将剩下大半杯酒泼向身旁红烛。
火光轰地炸开,酒精遇焰瞬间燃烧,火蛇顺着地面酒迹爬向供桌。火焰卷上香炉,引燃了后面的密信。
头目怒吼一声扑过去,但太迟了。纸张焦黑卷曲,内层却浮现出蓝紫色字迹:“三皇子私港,舰队筹建,五月启航”。
有人冲上前想扑灭余火。柳如烟眼角一跳,认出那人是侍女打扮,动作利落得不像婢女。她伸手去掏怀里湿布,却被火舌逼退。
就在那一瞬,柳如烟看清了她的耳坠——弯月形,镶着碎玉,和前夜纵火烧学堂的那个少女戴的一模一样。
墙外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下一刻,屋顶塌了一角,一个木制人形从天而降,手臂伸出钢爪直取头目咽喉。
是楚红袖的机关傀儡。
头目翻身后撤,双钩横挡。傀儡落地后双腿弹射钉刺,逼得周围护卫连连后退。它胸口突然裂开,滚出一颗铁球,撞地即爆,烟雾四起。
混乱中,那侍女抽出软剑,剑身细长如蛇,一挑一刺直奔傀儡核心。她动作极快,竟在爆炸前斩断了操控丝线。
傀儡僵住,随即自毁,木屑纷飞。
柳如烟趁机往后退,一脚踢翻屏风挡住追兵视线。她冲向窗边,用力推开。外面是陡坡,底下有小船等着。
她跃出窗口,落地滚了一圈。接应的人立刻划桨离岸。
回头望去,火光映红半边天。那封密信已烧尽大半,但关键内容她都记下了。
船上有个技术员正在泡残片。烧焦的纸放进药水里,字迹慢慢浮现。“南洋七岛布防图”“火器库位置”“每月十五补给”。
这些都是真东西。三皇子果然在偷偷建舰队。
“把这封密报送回去。”她说,把残纸和一枚断掉的耳坠包在一起,“加急。”
技术员点头,放进防水竹筒绑在胸前。
柳如烟靠着船板坐下,手还在抖。不是怕,是绷得太久终于松下来。她摸了摸发间金步摇,确认还在。刚才跳窗时差点掉了。
楚红袖没跟来。她留在原地收傀儡的日志芯片。那种机关人每次行动都会记录周边动静,包括声音和震动频率。只要芯片没毁,就能还原现场对话。
“头目没死。”手下回报,“但他杀了两个守卫,下令封锁全岛。”
柳如烟闭上眼。他知道有内鬼,但不知道是谁。这一把赌赢了,但也暴露了千机阁一条线。接下来会有清洗,有些人保不住。
她想起那个侍女的眼神。冷静、精准,不像普通杀手。耳坠也不是随便戴的,那是信物。三皇子的影卫分支,专门埋在外部势力里盯梢。
也就是说,李氏商船运的不只是货,还有指令。
风渐渐大了。船行至浅湾转弯处,前方出现主舰轮廓。灯号闪烁,是安全通行的信号。
她站起身,把最后一页笔记折好塞进袖袋。上面写着:“倭寇据点内部已有影卫驻守,下次渗透需换身份,不可再用旧关系链。”
主舰甲板上有人影走动。陈墨应该还没睡。这种时候,他总在看地图。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散了些,星星露出来。郑和最近天天晚上测星位,好像在验证什么新算法。
船靠了舷梯。她踏上甲板,迎面一人递来热茶。
“头儿等你半天了。”那人说。
她接过茶,没喝。先把手里的竹筒交出去。“紧急军情,立刻送达。”
那人转身跑向指挥舱。
柳如烟站在原地,风吹得衣角翻飞。远处海面平静,仿佛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但她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她抬手扶了扶发簪,指尖触到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