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之走后,偏殿里似乎一下子空了许多。
萧景珩敏锐地察觉到,沈清弦的话变得更少了。她常常坐在窗边,看着宫墙外的天空出神,一看就是大半天。
他开始有些不安。
“清弦,你是不是……在宫里待闷了?”他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陪你去御花园走走?或者,回国子监看看?”
沈清弦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必。”
她的反应太平静,平静得让萧景珩心里发慌。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冷着脸让他“滚”,或者用戒尺敲他手心,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开始更勤快地往偏殿跑,搜罗各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逗她开心,讲朝堂上最新的笑话,甚至笨手笨脚地学泡茶,结果差点把偏殿的小厨房点着。
沈清弦由着他折腾,偶尔在他实在闹得过分时,会淡淡瞥他一眼,他就立刻老实了。
但这天,萧景珩下朝回来,发现沈清弦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窗边看书,而是在……收拾东西。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一个不大的包袱,摊开在桌上。她正将几件素净的常服,仔细地折叠好,放进去。
萧景珩的心,猛地一沉。
他僵在门口,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你……你要走?”他的声音干涩。
沈清弦没有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嗯”了一声。
“去哪儿?”萧景珩快步走到她身边,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回国子监吗?还是……陛下给你安排了新的职位?”
沈清弦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入包袱,系好。然后,她转过身,看向他。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近乎疏离。
“不知道。”她说,“只是想走了。”
不知道?只是想走了?
这算什么答案!
萧景珩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失控:“什么叫不知道?什么叫想走了?你……你答应过等我的!”
沈清弦的目光落在他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没有挣脱,只是淡淡地说:“我并未答应你什么。”
萧景珩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是了,她当时只说“随你”。
随你努力,随你变强。
却从未说过,她会停在原地等他。
巨大的恐慌和失落如同冰水,浇了他一身。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收拾好的行囊,一种即将永远失去她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呼吸。
“是因为陆沉舟走了?还是谢允之?”他口不择言,声音发颤,“还是……你觉得我比不上他们?觉得我配不上你?”
沈清弦皱了皱眉,终于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与他们无关。”她的声音冷了几分,“与你,也无关。”
她绕过他,走到梳妆台前——那里几乎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盒。
她打开木盒。
里面放着一些零碎的东西。
一块包裹过蜂蜜糖,已经有些发皱的油纸。
一小截林婉儿在她受伤时,用来给她固定手臂的、洗得发白的纱布。
一个苏月明塞给她的、空了的跌打药瓶。
几张赵无咎硬塞过来、她一直没动用的银票。
还有……那枚萧景珩当初偷偷塞给她,被她遗落在旗亭,又被他捡回来,紧紧攥过的玉佩。
她看着这些东西,眼神有瞬间的恍惚。
这些,就是她在国子监,在这座皇宫,留下的全部痕迹了吗?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枚冰冷的玉佩,然后,将其他的东西,一件一件,仔细地收入木盒,盖上,放入包袱。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告别的仪式感。
萧景珩站在原地,看着她沉默的背影,看着她收拾那些他从未在意过的小物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明白了。
她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离开。
她是因为,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只是暂时的停留。她的心,从未真正属于过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他留不住她。
至少现在,留不住。
沈清弦收拾好最后一件东西,拎起那个不大的包袱,转身看向他。
“我走了。”
没有不舍,没有眷恋,如同只是出门散个步。
萧景珩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他身边走过,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走向殿外,走向那片,没有他的,广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