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拎着包袱,刚走出偏殿没几步,就被气喘吁吁追上的萧景珩拦住了。
他眼睛还是红的,头发也有些乱,但眼神里那种恐慌无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装出来的、带着点执拗的镇定。
“等等!”他挡在她面前,胸口微微起伏,“就算……就算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
沈清弦看着他,没说话。
萧景珩避开她的视线,语气有些生硬,像是在背诵准备好的说辞:“那个……大家……陆沉舟那小子走的时候悄无声息,谢允之也就下了盘棋……你这一走,谁知道什么时候再见?总得……总得让大家给你……送个行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底气不足,耳根又开始泛红。
沈清弦沉默地看着他。她不喜欢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徒增伤感。
“就当……就当是庆祝风波平息,庆祝我们都还活着,行不行?”萧景珩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就一顿饭,吃完……吃完你要走,我……我绝不拦你。”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沈清弦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看到了他强撑的镇定下那抹真实的难过和不舍。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随你。”她淡淡吐出两个字,算是同意了。
萧景珩眼底瞬间迸发出光亮,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安排!就在你之前住的那个小院!我保证不声张,就我们几个!”
他说完,生怕她反悔似的,转身就跑,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
……
夜幕降临,国子监那个熟悉的小院里,难得地点亮了温暖的灯笼。
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大多是沈清弦平日会多动几筷子的口味。旁边还温着几壶清酒。
人来得意外地齐。
陆沉舟竟然也从京畿大营赶了回来,依旧是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谢允之摇着扇子,含笑而立。赵无咎指挥着自家仆人忙前忙后,胖脸上满是兴奋。林婉儿和苏月明也来了,安静地坐在一旁。
萧景珩站在院门口,紧张地张望着。当他看到那道熟悉的素色身影出现在月光下时,立刻迎了上去。
“都……都准备好了。”他声音有些发紧。
沈清弦看着院子里熟悉的面孔,看着那张摆满菜肴的石桌,看着灯笼暖黄的光晕,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众人看到她,都站了起来。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虚伪的客套。
陆沉舟第一个端起酒杯,走到她面前,言简意赅:“老大,敬你。”说完,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允之笑着举杯:“清弦,前路珍重。”风度翩翩,一如往昔。
赵无咎眼圈红红地凑过来:“博士,您一定要好好的……缺什么了就捎个信儿,我……我给您送去!”说完也一口闷了,呛得直咳嗽。
林婉儿和苏月明也端着果酒过来,轻声说着祝福的话。
沈清弦看着他们,看着这一张张真挚的脸,冰封的心湖,似乎被这暖黄的灯光和清冽的酒意,熏染出了一丝温度。
她端起萧景珩递过来的酒杯,里面是温热的、度数很低的果酒。
“多谢。”她轻声说,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微甜,带着果香,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肠胃。
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大家围坐在石桌旁,仿佛又回到了在国子监的日子。说起当初的糗事,说起一起经历的惊险,说起对未来的憧憬。
陆沉舟吐槽京畿大营的伙食,谢允之分享翰林院的趣闻,赵无咎吹嘘自家生意又拓展到了哪里,林婉儿和苏月明低声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
萧景珩坐在沈清弦身边,话不多,只是不停地给她布菜,倒酒,目光几乎黏在她身上。
沈清弦安静地听着,偶尔嘴角会极轻微地牵动一下。
月光洒满小院,灯笼摇曳,欢声笑语驱散了离愁。
酒至半酣。
萧景珩趁着众人说笑,悄悄在桌下,摸索着,找到了沈清弦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指尖有些凉,带着轻微的颤抖。
沈清弦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立刻抽回。
萧景珩感受到了她的默许,胆子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整个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
紧紧握住。
仿佛握住了稀世珍宝,又仿佛,只是想抓住这最后一点温存。
沈清弦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任由他握着。
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热,滚烫,一直熨帖到心里。
她没有推开。
这一刻,没有身份的束缚,没有过去的阴影,没有未来的不确定。
只有月光,灯笼,挚友,和掌心交握的温度。
是饯行,也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心照不宣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