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残留的轰鸣像一把钝刀，还在天空来回拉锯，把方才的旖旎割得七零八落。宾客们惊魂未定，白色椅凳歪倒一片，仿佛被狂风揉皱的纸鹤。陆廷渊把苏念星整个裹进怀里，左手与她十指相扣，右手已滑到后腰，指腹贴上那枚冰凉的金属按钮——只要轻轻一按，潜伏在暗处的三十名特勤会在四十五秒内包围草坪。那是他为婚礼设下的最后底线，却没想到真有用上的时刻。
“廷渊，到底是谁？”苏念星的声音像被风吹裂的绸，带着颤，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心疼。她低头，看见裙摆上少了三颗水钻，像银河骤然熄灭的星，心脏跟着抽疼。
陆廷渊用拇指去蹭她眼尾，粗粝的指肚带走泪珠，也带走温度：“不管是谁，今天都别想带你离开这条红毯。”他说得极轻，却像寒铁砸进冰湖，冷而脆。
老陈带着黑衣人奔来，皮鞋踏过红毯，像一串黑色鼓点：“先生，外围已锁定，三架直升机两架被迫返航，一架悬停在外围两公里，身份不明，但对方没再逼近。”
“查。”陆廷渊只丢下一个字，嗓音压得极低，仿佛把暴戾一并压进声带。他回头，目光掠过混乱的人群，落在苏念星被风掀起的头纱上——那层薄纱拂过她苍白的唇，像求救，也像安抚。
片刻后，轰鸣渐远。老陈收到耳返里的反馈，压低声音：“是陆氏三年前并购失败的那家海外财团，旗下安保公司的小动作。他们没料到我们会提前封锁空域，碰了一鼻子灰。”
陆廷渊阖了下眼，再睁开，眸色已恢复澄澈。他替她把头纱重新掖好，指尖顺着鬓角滑到耳垂，像给猫顺毛：“没事了，继续当我的新娘，好不好？”
苏念星吸了吸鼻子，忽然踮脚，在他唇角落下一个极轻的吻：“好，可你得赔我三颗星星。”她指裙摆缺钻的地方，声音软，却带着撒娇的奶音。陆廷渊低笑，胸腔震得她耳膜发麻：“赔你一整条银河都行。”
温博远远远看着，一颗心这才落回胸腔。他抬手示意乐队，指挥棒扬起，小提琴重新搭上弓——婚礼进行曲第二次奏响，却比先前多了一层金属般的沉稳，像劫后余生的心跳。
宾客们陆续归位，白色椅凳被迅速扶正，玫瑰重新插入花樽，连风都识趣地温柔下来。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红毯上，像给刚才的裂缝镀了一层金边。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息——这一次，他们见证的不只是浪漫，还有枪口下依旧不肯松开的手。
花艺拱门下，司仪——那位曾替英国王室主持过仪式的银发老人——清了清嗓子，声音低而缓，像陈年的威士忌：“诸位，刚才的风，不过是上天嫉妒这对璧人，才忍不住推了他们一把。可他们仍十指紧扣，站在我们面前。现在，让我们把欠他们的掌声，一次性还给他们。”
掌声轰然，像潮水漫过脚踝。苏念星被陆廷渊牵着，一步一步踩过刚才凌乱过的红毯，裙摆掠过折断的玫瑰枝，像掠过刀尖，却开得愈发灼烈。
誓词环节，司仪抬手，风瞬间安静。
“陆廷渊先生，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男人截断司仪，声音透过麦克风，滚过草坪，像低空的闷雷。他转身，面向苏念星，手掌握住她的肩，指腹隔着白纱仍能触到她锁骨下急促的跳动，“我愿意，在枪口指向你的瞬间，先一步挡下子弹；在流言淹没你的名字时，先一步撕碎报纸；在你落泪之前，先一步把世界调成静音。”
他每说一句，就往前逼近一寸，直到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呼吸交缠：“苏念星，我陆廷渊在此立誓——今日若是我命殒于此，墓碑上也要刻你姓名；若我长命百岁，余生的每一天，都要把你捧在掌心，直到宇宙热寂。”
全场鸦雀无声，连风都忘了流动。苏念星泪如雨下，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明亮。她踮脚，捧住他的脸，用吻封住他还未出口的狠话。唇齿相触，她尝到铁锈味——原来他情急之下咬破了口腔内壁，却一声不吭。
轮到她宣誓，她后退半步，提起裙摆，忽然单膝跪地——白色纱堆瞬间绽成一朵巨大的睡莲，惊得宾客齐刷刷起身。她仰头，把戒指高举，声音清亮却带着颤：“陆廷渊，我苏念星在此立誓——你护我周全，我为你点亮归途；你为我挡子弹，我为你挡流言；你若身陷黑暗，我便做唯一的光。今日之后，我不再是苏家的孤女，而是你陆廷渊的妻，是宝宝的第一道盔甲，是陆家最锋利的那把刃。”
她牵住他的左手，把戒指推入指根，铂金与皮肤贴合发出极轻的“咔”，像星舰入港。陆廷渊俯身，把她打横抱起，在尖叫与掌声里原地旋转，白纱扬起，像一面投降却骄傲的白旗。
交换戒指完毕，本该拥吻，他却忽然单膝跪地，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只更小更薄的丝绒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用粉钻镶成的小星星，只有指甲盖大，却折射出整个银河。
“给宝宝。”他把项链戴在苏念星颈间，粉钻恰好坠在锁骨窝，像把未出生的孩子提前系在心脏最近的地方，“从今天起，我们仨，一条命。”
掌声再次爆炸，香槟塔被侍者推倒，金黄酒液倾泻成一场人工瀑布。就在司仪准备宣布礼成时，苏念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不是铃声，是专属于“未知号码”的急救震动，一声紧似一声，像催命。
她面色微变，陆廷渊瞬间察觉，伸手替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跃至顶端：
【想不想知道，三年前那场车祸，是谁把刹车片换成纸片？】
【一小时内，城郊旧仓库，一个人来。】
【带第二个人，资料立刻粉碎。】
【别考验我的耐心，陆太太。】
苏念星指尖瞬间冰凉，像被一条毒蛇缠住手腕。她抬头，看见陆廷渊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惨白的脸——那脸，在0.1秒内褪尽了新娘的嫣红。
“廷渊……”她声音发干，“我父母的车祸，可能不是意外。”
陆廷渊没说话，只是用拇指一下一下摩挲她虎口，像在安抚炸毛的猫。半晌，他抬眼，眸色深得像刚磨好的墨：“那就去，但不是我陪你去——是我们一起去。”
“可他说——”
“他算老几？”男人嗤笑，把她的手机揣进自己口袋，转身朝老陈打了个手势。三十秒后，三辆黑色越野悄无声息地滑到庄园侧门，车窗贴着最深色的膜，像三条潜伏的鲨。
陆廷渊替她拢好头纱，声音低而稳：“陆太太，记住——从今天起，你的仇人，就是我的死刑名单。”
他牵着她，逆着香槟与花瓣，大步走向车门。白纱被风掀起，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战旗。宾客们尚未来得及反应，越野已碾过青草，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一道通往真相，
一道通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