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豪感觉自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中沉浮,意识如同破碎的浮木,时而被抛上痛苦的浪尖——腰腹间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创伤正疯狂反噬,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时而又被卷入冰冷的漩涡,脑海中不断闪回着乌鸦头颅爆开的画面、耀东临死前那空洞的眼神,以及那股凭空出现、掌控一切却又陌生得令人心悸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微弱的光刺破了黑暗,伴随着消毒水和其他草药混合的、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他依旧在汽修厂的安全点里,但身下的床铺换成了相对干净的军用折叠床,腰间的伤口被重新专业地包扎过,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撕裂般的灼热感减轻了许多。阳光从被封死的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
“豪哥!你醒了!” 一个惊喜中带着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刀疤霆。他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污和疲惫,但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豪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阿力无声地端着一杯水走过来,小心地扶起他,将水杯凑到他嘴边。水温恰到好处。陈豪贪婪地喝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如同着火般的喉咙,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他目光扫过室内。土炮靠坐在墙边,胸口缠着绷带,正闭目养神,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丧狗吊着胳膊,坐在门口,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泥鳅辉和玛拉在角落的简易炉灶前忙碌着,锅里飘出米粥的香气。
人都还在。陈豪心中微微一松。但少了往日里龅牙明插科打诨的吵闹,少了阿成沉默却可靠的身影,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悄然弥漫。
“我们…怎么回来的?”陈豪的声音依旧沙哑。
“是力哥和我,还有颂恩的人,把你们拖回来的。”刀疤霆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豪哥,你昨天在工厂里…简直像变了个人…” 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脸上露出混杂着敬畏和困惑的神情。
阿力接口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看着陈豪的眼神深处多了一丝探究:“我们清理了战场,能带的兄弟都带回来了。乌鸦和耀东确认死亡,他们手下死的死,散的散,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颂恩在处理手尾,掩盖痕迹。”
陈豪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那股狂暴力量退去后的空虚和身体被掏空般的虚弱。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知脑海中那个系统。
界面依旧存在,但似乎有所不同。原本简洁的技能列表和成就点显示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宏大、更加复杂、带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律的、如同星图般缓缓旋转的界面轮廓。中央位置,几个古老的、他不认识却莫名能理解其意义的字符若隐若现——【源初之种·萌芽】。
【源初之种】?这就是那股力量的来源?万界之主的…候选资格?
他试图去触碰、去理解,但那界面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朦朦胧胧,无法深入。只有一种模糊的感应,告诉他这股力量并非无限,它的觉醒消耗巨大,并且似乎与他的生命本源、意志乃至…杀戮有关。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
没有回应。只有那星图般的界面在静静旋转,散发着冰冷而古老的气息。
“豪哥,你感觉怎么样?”阿力问道,打断了他的沉思。
“死不了。”陈豪扯了扯嘴角,尝试动了一下,腰间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就是这伤…有点麻烦。”
“颂恩找来的医生说,伤口处理得及时,没伤到要害,但失血太多,加上…剧烈的能量透支,”阿力斟酌着用词,“需要很长时间静养。”
能量透支…陈豪默然。看来那种状态,并非没有代价。
“外面情况怎么样?”他换了个话题。
“清迈现在乱成一锅粥。”刀疤霆抢着说道,“沙立死了,乌鸦也死了,耀东和他带来的精锐也折在这里。沙立的地盘被几个小军阀和本地黑帮抢得头破血流。蒋天生在泰国折了头马,据说暴跳如雷,但暂时还没新的动作,可能是在评估,或者被其他事情牵制了。”
乱局,意味着机会,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土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瓮声瓮气地问道。丧狗也看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豪身上。经历了炼狱般的血战,目睹了陈豪那非人的力量,他们此刻的心情复杂无比,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对陈豪一种近乎本能的、更深的追随与依赖。
陈豪靠在床头,望着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那缕阳光,阳光中尘埃飞舞。
庙街的恩怨,曼谷的逃亡,清迈的血战…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龅牙明、阿成、细b…一个个兄弟的面容浮现又淡去。母亲的安危,系统的秘密,万界之主的候选…
路,似乎走完了一程,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毁灭与新生后的平静与坚定:
“先养伤。然后…”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这间破旧的汽修厂,望向了更广阔的、未知的天地。
“我们回家。”
回哪个家?是香港的庙街,还是…那所谓的“万界”?
没有人问。但他们知道,只要陈豪还在,路,就在脚下。
阳光下的尘埃,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