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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氛围中,度过了贞观年间的又一个新年。

爆竹声中,万户更新,觥筹交错间,仿佛一切旧岁的阴霾都已随风而逝。

然而,在这片歌舞升平的表面之下,敏锐之人却能察觉到,一股股暗流正愈发湍急地涌动着,而那漩涡的中心,隐隐指向的,正是日渐不安的东宫。

新年刚过不久,一则消息震动了部分关陇世族:荥阳郑氏的家主,郑国公,因病薨逝。

这位老牌世家家主的离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细微转折,也牵动着各方势力的神经。

因王玉瑱昔日与郑氏子弟屡生龃龉,甚至有过退婚之辱,王家不便过多参与。

最终,由长子王崇基代表家族,带着三弟王敬直前往郑国公府吊唁,略尽同朝为臣的礼节,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亲近,亦不失风度。

见过礼节之后,王崇基从郑国公府出来,便径直往吏部衙门处理公务去了。

而年纪尚轻、性子跳脱的王敬直,则迫不及待地回到府中,寻到二哥王玉瑱,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在郑家的见闻。

他颇有些得意地炫耀,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见了他这位未来的南平公主驸马,如何前倨后恭,如何殷勤巴结。

王玉瑱看着弟弟眉飞色舞的样子,只是端起茶杯,微微一笑,并未点破那些巴结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算计,心想这小子终究还是未经世事磨练,容易被表象所惑。

王敬直说得兴起,话锋一转,带出了些许打听来的闲言碎语:

“对了二哥,听说郑家那个郑玄,因为家中祖父新丧,守孝之故,不得不将原定的婚期推迟了。他私下里似乎还颇有怨言呢。”

他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女方好像是洛阳那边的人家,姓魏……据说是前朝高粱侯魏无知的后人。

听说那姑娘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兄长在世,好像……是在洛阳府十王爷府上做事?”

原本只是随意听着的王玉瑱,在听到“洛阳魏氏”、“父母双亡”、“兄长在十王爷处”这几个词串联起来时,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恍然与追忆。

思绪,瞬间被拉回了五年前,洛阳那场名动一时的诗会之前。

为了进入才子云集的“盈袖轩”,他似乎……曾拦下过一个眉目清俊、却难掩女儿身份的“少年郎”,还半真半假地出言“威胁”了一番。

彼时,他只觉那“少年”强作镇定的模样下,眼神却清亮倔强,甚是有趣,并未深究其身份。

“原来……是她。”王玉瑱心中默念。

高粱侯魏无知的后人,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唯一的兄长在宗室王府为属官……这一切线索,都与记忆中那个女扮男装、带着几分落魄却又不失风骨的少女形象隐隐吻合。

五年光阴,倏忽而过。

当年那个需要女扮男装的奇女子,如今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即将成为他人新妇。

而自己,亦从那个纵情诗酒的“酒谪仙”,变成了如今深陷朝局博弈、手握暗势力的王家二郎。

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他轻轻呷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将那一丝突如其来的、混杂着些许怅惘和怀念的情绪,悄然压回心底。

窗外,长安城的天空依旧广阔,只是不知那远在洛阳的故人,是否别来无恙?

……

年节刚过,太子李承乾特地前往甘露殿向父皇李世民禀报政务。

他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所奏之事条理清晰,对策亦有理有据,听得御座上的李世民频频颔首,冷峻了许久的眉宇间,不禁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宽慰与期许。

李世民望着阶下言行得体的长子,心中百感交集,一股久违的温情悄然涌动。

这般父子和睦、共商国事的景象,已有多久未曾出现了?

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声音,带着真切的关切问道:

“高明,你的足疾……近来可好些了?朕已下诏天下,广募良医,悬以重赏,定要治好我儿的病足。你……切莫因此气馁,要放宽心。”

这突如其来的、许久未感受过的纯粹父爱,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李承乾心防的一角。

他一时心绪复杂翻涌,想起自己暗中进行的那些悖逆筹划,一股强烈的羞愧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旁侍立的内侍躬身禀报:“陛下,魏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几乎是立刻,李世民眼中那刚刚因太子而泛起的柔和光芒,瞬间被另一种更为明亮、更为热切的光彩所取代,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朗声道:“快!快让朕的青雀进来!”

这一声“青雀”(李泰的小名),这一瞬间眼神的转换,如同一盆冰水,将李承乾那颗刚刚升起一丝暖意的心,浇得透彻冰凉,寒意刺骨。

他面上依旧维持着身为太子的雍容与平静,仿佛毫无所觉,唯有藏在袖中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李泰步履轻快地走进殿内,见到李承乾在场,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先向御座上的父皇恭敬行礼,然后又转向李承乾,依礼问候:“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若在以往,李承乾多半会对他视而不见,或是冷言应对。

然而今日,李承乾竟也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地回应了一句:“四弟不必多礼。”

这反常的友善,反倒让李泰微微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世民高踞御座,将他眼中最看重的两个儿子这“兄友弟恭”的一幕尽收眼底,龙心大悦,只觉得满室春光,家庭和睦莫过于此。

他兴致高昂,立刻吩咐身旁的内侍监张瑾:“去,将雉奴(李治的小名)也唤来!今日朕心甚慰,要与他们兄弟三人一同用膳!”

殿内一派父慈子孝、天伦和乐的景象,然而那无声的裂痕,却在觥筹交错的倒影下,深深刻在了李承乾的心底,冰冷而坚硬。

……

夜里,宫宴散去,李世民心情舒畅,信步来到了杨妃的宫中歇息。

红烛摇曳,帐暖香温,一番云雨之后,李世民拥着杨妃,仍沉浸在日间那“父慈子孝”的温馨图景中。

他带着几分难得的松弛与欣慰,絮絮叨叨地又说起了李承乾、李泰与李治三人今日在殿中如何和睦,如何兄友弟恭。

“爱妃你是没瞧见,高明今日沉稳有度,青雀聪慧知礼,雉奴虽年幼亦是乖巧……他们兄弟若能一直如此,朕心甚慰,我大唐江山何愁不固?”

李世民的声音带着满足后的慵懒,杨妃依偎在他怀中,面容在烛光下半明半暗。

她只是温顺地聆听着,适时地顺着皇帝的话头轻声应和几句,言语间满是为他开心的意味,这更让李世民觉得畅快无比。

忽然,李世民像是想起什么,侧首问道:“对了,今日朕在甘露殿与高明他们相聚时,恪儿怎的没来你这里多待些时辰?朕记得,他对你这个母妃是最为孝顺的。”

杨妃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语气平缓地答道:“回陛下,恪儿午后是来探望过臣妾,只坐了片刻,臣妾便让他回去了。”

李世民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带着一丝不解与些许不满:“既然来了,怎么不让恪儿去甘露殿寻朕?朕也许久未曾好生考校他的功课武艺了……”

他的话中带着一丝为人父者未能见到心爱儿子的遗憾。

然而,话未说完,浓重的困意便如潮水般涌上,他含糊地嘟囔了半句,呼吸便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沉睡去。

杨妃静静地躺在帝王身侧,听着他沉稳的鼾声,自己却毫无睡意。

她秀美的眉头紧紧蹙起,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心中一片冰凉与忧虑。

她岂会不知皇帝对恪儿的疼爱?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恐惧。

今日太子与魏王那看似和睦的表象下,暗藏着何等凶险的激流?

她刻意不让李恪在今日那样敏感的时刻出现在陛下面前,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陛下,觉得吴王李恪有任何可能卷入夺嫡之争的迹象。

“恪儿,我的儿……” 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充满了一个母亲最深切的祈祷。

“你定要安安分分,莫要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莫要……掺和进你那两个兄长之间的风暴里去啊。那储位,是淬了剧毒的蜜糖,是万丈的悬崖……母亲只愿你,平安终老。”

夜色深沉,宫闱寂静,唯有母亲无声的担忧,在寒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