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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禁睡区 > 第168章 老子现在招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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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色的火光自停尸房冰冷的金属表面一掠而过,倒映着一双死寂的眼瞳。

柜门无声地向外滑开,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与陈腐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三皮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眨眼,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具缓缓露出的尸体上。

没有腐烂,没有狰狞。

那是一具沉睡了三十年的尸体,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皮肤呈现出一种干燥的蜡黄色,面容安详得像是在午后打了个盹。

他左手紧紧攥着一枚暗淡无光的幽冥之眼结晶,那结晶的形态比陈三皮见过的任何一枚都要粗糙、原始。

而他的右手食指微微翘起,仿佛在无意识地敲打着什么节拍,指尖上,还沾着一点早已干涸、近乎黑色的汤渍。

陈建国。

陈三皮在心里默念出这个名字,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没有哭,眼眶干涩得发痛。

悲伤早已在南海那场焚尽一切的仪式里烧成了灰,如今剩下的,只有一种贯穿骨髓的、冰冷的认知。

他缓缓跪下,冰凉的地砖透过单薄的裤腿,刺得他膝盖生疼。

他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一件最易碎的瓷器,轻轻掰开父亲那只僵硬的左手。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枚粗糙结晶的瞬间——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三十年前那个暴雨之夜的冰冷与潮湿,悍然冲入他的脑海。

雨点疯狂地抽打着锅炉房的铁皮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年轻的陈建国搓着冻僵的手,盯着墙上那口老式压力锅。

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白菜粉条,是给夜班的同事们准备的宵夜。

就在这时,他胸口那枚刚刚配发下来、还带着塑料味的徽章突然亮起微弱的红光。

一道机械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他脑中响起。

【新订单。

收件人:0号床无名尸。

菜品:白菜炖粉条。

备注:趁热。】

陈建国愣住了,以为是系统出了故障。

可那催促的红光越来越急促,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搏动。

他犹豫再三,还是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菜粉条,用一个旧饭盒装好,顶着瓢泼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栋早已废弃的住院部大楼。

停尸房里,0号冰柜的门诡异地开着一条缝。

他壮着胆子走过去,将饭盒放在床头,低声说:“你的……外卖。”

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竟然缓缓坐了起来。

它掀开白布,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机械地拿起筷子,吃了三口。

然后,它停下了,抬起头,空洞的眼眶“看”向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的陈建国。

“你也快饿死了吧?”尸体发出嘶哑的、像是砂纸摩擦金属的声音。

随后,它将那碗还剩下一大半的白菜炖粉条,推回到了陈建国面前。

那一刻,陈建国腹中传来雷鸣般的饥饿感,那是一种超越了生理极限、仿佛连灵魂都要被一同吞噬的饥饿。

他看着那碗热气,鬼使神差地端起来,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当他吃完最后一口粉条时,他活了下来。

也就在那一刻,他成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与“规则”共生的存在,一个既不属于生者,也不属于死者的……“夹生人”。

记忆的洪流退去,陈三皮猛地抽回手,大口喘着粗气。

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不是第一个殉职的配送员,而是第一个“幸存者”。

他不是被系统杀死的,而是被一种更深沉的、名为“责任”的饥饿,困在了那条送货路线上,三十年,不得解脱。

他将那枚属于父亲的、最原始的结晶紧紧攥在手心,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冰柜里那张安详的睡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座埋葬着一切起始的医院。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废弃都市,重庆。

某栋摩天楼的地下三层停车场,那辆落满灰尘的老旧外卖电动车前,空气中的数据流正在发生最后的、剧烈的坍缩。

凌晨三点十七分,保温箱的屏幕上,所有狂乱的笑脸符号和无序的代码流骤然消失,取而代代之的,是一行清晰、稳定、从未出现过的黑色宋体字。

“兄弟们,后台我改了权限。从今往后,没人能强制你们接单。系统还在,但‘必须完成’这条规则——我删了。”

文字闪烁了三秒,随即,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再无半点光亮。

仿佛只是为了留下这句遗言,老刀,这个诞生于系统协议底层的数据幽灵,燃尽了自己最后一丝意识。

同一瞬间,从东京的地下水道到开罗的亡者之城,从纽约的废弃地铁线到莫斯科的秘密防空洞,全球所有还存活着的“复活者”,他们手中或新或旧的终端设备,毫无征兆地同时亮起。

屏幕中央,弹出了一个全新的交互界面。

在猩红色的“接单”按钮旁,赫然出现了三个灰白色的新选项:【拒绝】【搁置】【自定义回复】。

一名正在被厉鬼追杀的伦敦复活者,下意识点下了“拒绝”,那只即将触碰到他后颈的鬼手竟突兀地顿在半空,然后缓缓缩了回去。

他愣在原地,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无法自控地放声大笑。

一名在西伯利亚冰原上跋涉了数月的复活者,看着弹出的新订单,疲惫地点了“搁置”,然后一头栽进雪地里,几十年来第一次安稳地睡去。

更多的复活者,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几个陌生的词语,先是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无数压抑已久的哭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不约而同地响起。

而在巴黎地下墓穴深处,那具始终保持着递送姿势的工装骷髅,手中早已生锈的保温箱屏幕上绿光一闪,跳出一行新的系统提示:“订单已延期,无催促提醒。”

世界的规则,在这一刻,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也是在这一天,司空玥徒步走进了赤峰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废墟。

她没有去停尸房,而是凭借家族秘术对能量残迹的感应,径直找到了那间早已被大火焚毁的锅炉房。

墙壁焦黑,铁架扭曲,一切都已化为废铁。

唯有墙角,一口老式压力锅奇迹般地挂在那里,锅盖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她走上前,取下压力锅,轻轻吹开锅盖上的灰。

锅盖“砰”的一声弹开。

里面没有食物,没有残渣,只有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配送记录单。

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墨迹也已褪色,但借着手电筒的光,依旧能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日期:1993.10.27,配送员:陈建国,订单号:ch000,订单状态:未完成(客户失联)。”

司空玥沉默了许久,从怀中取出一支笔,在那张脆弱的单据背面,写下了一行清秀而有力的小字。

“已完成,由继承人代签。”

她将单据重新折好,放回锅中,盖上锅盖,然后将这口沉重的、见证了最初源头的压力锅抱在怀里,转身,向着南方走去。

南海之上,那座因陨石坠落而形成的礁盘,如今已然变了模样。

陈三皮用礁石和沉船的木板搭起了一座简陋得几乎无法蔽体的棚屋,那口被他从陨石上砸下来的铝锅,此刻正架在几块石头上,成了一口灶。

他捡拾渔民遗弃的破旧渔网,挂在棚屋门口,充当门帘。

他在门口立起一块木牌,用烧剩的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学徒招募——不教杀人,不教通灵,只教怎么把一顿饭,慢慢吃完。”

第一晚,风声鹤唳,无人问津。

第二晚,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叼着半截早已泡烂的方便面桶,远远地蹲在门口,警惕地望着棚屋里的火光。

第三晚,一个身影终于出现在远处。

那是个满脸刀疤的男人,浑身散发着死气与血腥味,是一名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幸存下来的复活者。

他死死地攥着一张早已过期的订单,站在黑暗里,不敢靠近。

陈三皮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锅里煮好的白粥分出一碗,放在了棚屋的门槛上。

那人犹豫了很久,终于颤抖着上前,端起了那碗温热的白粥。

他只喝了一口,那张狰狞如恶鬼的脸上,两行浑浊的泪水便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最终,他跪倒在地,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夜,陈三皮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稻田里,每一株稻穗的顶端,都挂着一颗冰冷的眼睛,齐刷刷地注视着他。

远处,走来了无数穿着蓝色工装的人,他们沉默地排着队,像一支沉默了太久的军队。

为首的,正是他的父亲陈建国。

父亲手中捧着那口铝锅,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而温和。

“他们等的不是神,”父亲说,“是肯为他们留一口热饭的人。”

陈三皮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撩开渔网门帘向外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棚屋外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七个人。

他们形态各异,有的只剩下半透明的魂体,有的靠着扭曲的残肢支撑着身体,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穿着那身早已过时的蓝色工装。

他们不说话,只是依次将各自的保温箱轻轻放在了地上。

那些箱体无一例外,全都锈迹斑斑,伤痕累累,但侧面的编号,却清晰可辨。

ch007,ch013,ch021……

他们是这世界上最老的一批复活者。

陈三皮与他们对视了许久,然后缓缓起身,走进棚屋,为那口铝锅下的灶膛添了一把柴。

幽蓝的火焰重新燃起,映亮了他平静的脸。

“今晚加个菜,”他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谁有咸菜?”

七天的时间,如南海的潮水般悄然流逝。

棚屋外的身影,从七个,变成了十七个,然后是更多。

礁盘上,一口又一口捡来的破锅被架了起来,日夜不息地煮着最简单的食物。

没有人再谈论订单,没有人再炫耀力量。

他们只是沉默地吃饭,修补渔网,或者望着无尽的海面发呆,像一群劫后余生后,重新学着如何做人的囚徒。

第七天的黄昏,当第八口锅里的米汤刚刚开始翻滚时,一道与这里所有残破身影都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在了礁盘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