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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之上,罡风猎猎。

林朝英辞别终南山的王重阳,年幼时的一道因果了结。

道心明澈,念头通达。

不急于回返白山,而是依循着心中的那份指引,一路向西。

羽鹤振翅,悟空于云端翻腾。

一人一猿一鹤,穿过了那片多年前就重归大周版图,商旅往来不绝的西域故地。

又越过了那片黄沙漫漫,即便以大周眼下国力,一时也难以铺设好铁路的戈壁。

最终抵达了那片万山之祖,亘古苍茫的昆仑雪域。

此地,便是她游历红尘的最后一站。

亦是她为自己选定的,勘破第四境地界所在。

.....

昆仑之巅,光明顶。

此地乃是当年独孤求败转修新法后的隐修之所。

林朝英收了羽鹤,与悟空一同踏着积雪,拾级而上。

山巅风雪,远比白山更为酷烈。

然林朝英三境巅峰,悟空亦是三境的灵猿,此等寒意自是无碍。

行至峰顶,眼前景象却让她脚步微顿。

只见那片本该是空旷的崖坪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座简朴的石冢。

石冢无碑,只以最寻常的昆仑山岩垒砌而成,却透着一股冲霄的锐意。

仿佛那埋葬于此的,非是枯骨,而是一柄亘古不朽的绝世利剑。

冢前,一只体型硕大、羽翼微垂的神雕,正静静地匍匐于此。

它似已在此守候了不知多少岁月,羽毛亦染上了风霜的颜色,气息沉凝。

察觉到生人气息,神雕豁然抬头。

一双锐利的眸子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凶悍气势席卷而来。

“悟空。”

林朝英声音平淡,按住了跃跃欲试,和旧友重逢想要比试一番的悟空。

上前一步,对着那神雕微微稽首。

声音清冷,随风而散。

“长生门林朝英,特来拜见独孤前辈。”

那神雕似有灵性,闻言,眸中的敌意渐渐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落寞与孤寂。

复又看了看落在林朝英身后的羽鹤,似是想起了当年载着故人来信的那只年轻羽鹤。

神雕缓缓起身,让开了通路,复又匍匐于一旁,闭目不语。

林朝英默然片刻,缓步上前。

立于冢前,只见石冢旁,以利刃刻印着两行铁画银钩的大字:

“吾独孤求败,毕生求一败而不可得,终悟剑道第四境。”

“然,人力有时而穷,大道无涯。憾未能与陈门主再会,论道于昆仑。”

“——建炎一百零五年,绝笔。”

林朝英望着那石壁上的刻字,心中亦是升起几分感慨。

这位惊才绝艳的剑道前辈,终究还是未能敌过岁月的侵蚀。

于二十五年前,坐化于此。

她绕过剑冢,目光落在了石冢后方,一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石案上。

案上,除了一柄早已锈迹斑斑,平平无奇的铁剑,便只剩下一卷以油布包裹的兽皮手书。

林朝英上前,恭敬一礼,方才缓缓展开那卷手书。

入目所见,非是剑法秘籍,亦非内功心法。

而是独孤求败晚年,于这昆仑之巅,观云海、悟天风,对新法第四境的推演与感悟。

“...某以武入道,转修新法,方知天地之广阔。”

“陈门主所言金性,是为不朽锚点。某一生求剑,剑者,利器也,亦是枷锁。”

“欲证金箓,当先破枷锁。”

“某观马灵道友,以大日为锚,其道煌煌;观清虚子道友,以风为锚,其道逍遥。”

“然此皆非我道。”

“我之道,当如我名,唯求败二字。”

“非是求败于人,亦非求败于天。而是求败于我,败尽心中执念,败尽这身皮囊,败尽这天地束缚!”

“破而后立,方得自在。”

“我之金性,当为破障,亦为自在......”

林朝英静静读着,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了一丝明悟。

仿佛看到了那位前辈,在这昆仑山巅,是如何挣脱了剑道的束缚,却倒在生死玄关之前。

“破而后立,方得自在......”

她口中轻声呢喃。

这六十年来,她游历红尘,观世事变迁,见故人凋零。

本以为自己之道,当如三叔那般,包罗万象,混元如一。

又或者,如金灵师叔那般,镇守一方,与山川同寿。

可直至此刻,她方才豁然开朗。

她非是三叔,亦非金灵。

她自幼性情跳脱,不喜拘束。

于白山潜修,只觉沉闷;于红尘行走,却如鱼得水。

她所求者,非是镇守,亦非混元。

而是如这昆仑天风,如这云海翻腾,无拘无束,逍遥天地。

“我之道...亦是自在。”

一念至此,瓶颈轰然破碎。

林朝英缓缓闭上了双眼,那枚在她识海中沉寂了数十年的符箓真种,在这一刻光华大放。

天穹之上,风云变色。

却非是万雷朝宗,亦非星光垂落。

亘古不化的昆仑罡风,在这一刻骤然停歇。

紧接着,一道仿佛自九天之外而来,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清灵之气,垂落而下。

灌入她的天灵。

林朝英青裙鼓荡,黑发狂舞。

三境巅峰的气机节节攀升,于瞬息间,便已冲破了那层凡俗与超凡的天堑。

一枚通体清亮,仿佛由纯粹清风凝聚而成,却又带着几分红尘烟火气的玄妙金箓,于其眉心缓缓成型。

第四境,成。

林朝英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天地高远,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对着那座简朴的石冢,盈盈一拜。

“多谢前辈,为我开路。”

......

修行不知年。

昆仑一悟,又是六十载甲子,倏忽而过。

时至,建炎一百九十年。

这一个甲子,大周王朝的盛世画卷,铺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与深度。

然盛极,亦必有衰。

自陆游之后,近百年光阴,辅政院历经过十多任首辅。

只是这延续了百年的公议制度,终究还是抵不过人心的贪欲,渐渐僵化。

昔日赖以革新图强的格物监与大周通行商行,历经百年发展,早已就变成了两个无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其触角遍及四海,掌控着帝国的铁路、海运、蒸汽、钢铁...几乎一切命脉。

而辅政院内阁首辅之位,亦不再如林冲、岳飞、陆游三代那般,能者居之。

而是渐渐被几个掌控着这些命脉的新兴世家所把持。

他们,是当年最早追随陈安,开办工坊、兴办商行的故旧后人。

其中又以王姓为首,而当年四喜的全名,叫做王喜。

汴梁、江南、青州......

一座座巨型蒸汽工坊拔地而起,烟囱林立,黑烟遮天蔽日。

纺织、冶炼、造船。

科技推进,创造无数财富。

然在这煌煌盛世之下,阴影亦随之滋生。

工坊区,高墙耸立,戒备森严。

高墙内里,却是暗无天日的厂房,以及数以万计,恍若蝼蚁般的劳工。

工坊主们为牟取暴利,残酷压榨着这些失去土地,不得不涌入城市的百姓。

每日里劳作长达十二个时辰,所得报酬,却不过能勉强糊口。

稍有懈怠,便是监工的皮鞭与咒骂。

工坊外,就是规模空前,一望无际的贫民窟。

污水横流,恶臭熏天。

数百万流民蜷缩于此,在饥饿与疾病中苦苦挣扎。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富人区的奢靡浮华。

蒸汽马车往来不绝,琼楼玉宇灯火通明。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被一道无形的鸿沟,割裂开来。

劳资间的矛盾,日益尖锐。

罢工、骚乱、乃至小规模的械斗,时有发生。

然汴梁城的内阁,对此却视若无睹。

他们高坐于云端,忙于维持那庞大的官僚体系与奢靡的开支。

而为了填补日益亏空的国库,他们理所当然的将目光投向了海外领土。

金山州、南洋诸岛......

一道道苛捐杂税的政令,自汴梁发出,跨越汪洋。

激起了海外领民的普遍不满与怨言。

而早在最初,为了防止这些海外领土坐大,内阁便是严令,禁止一切先进的格物技术流传出海。

一如当年旧朝,防范边将。

历经百年的煌煌盛世表象下,已经暗潮涌动。

......

建炎一百九十年,冬。

汴梁城,大雪纷飞。

一如百余年前,那场决定了王朝命运的风雪。

只是如今的汴梁,早已不复当年的古朴。

高耸的烟囱取代了昔日的角楼,铁轨贯穿城池,蒸汽列车的轰鸣声响彻四野。

城南,贫民窟。

一片低矮、破败的棚屋区,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一道青衫身影,背负古剑,自这片污浊的泥泞中缓步而行。

正是已成四境,再度下山的林朝英。

其人风采不改,一如百年。

只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此刻却映照着这片盛世下的阴影,一片冰冷。

入目所见,又面黄肌瘦的孩童,赤着双足,在混杂着煤灰的雪地里翻捡着垃圾。

有形容枯槁的劳工,从冒着黑烟滚滚的工坊中走出,没两步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再未醒来。

同样也有一队队身着黑甲,手持新式火铳的内阁禁军,正策马穿行,横行无忌。

但凡有非议的贫民,便会被立刻抓走。

林朝英停下脚步,立于一座高高的垃圾山前。

遥望远处那片灯火辉煌,恍若天上宫阙的富人区,久久不语。

她想起了三叔当年的嘱托。

也想起了自家父亲为了这个国度,操劳一生。

乃至于为了防止林家在他身故之后做大,甚至亲自将后人送到海外。

可这一切重重,防的了当下,却也防不住未来。

“三叔......”

林朝英轻声呢喃,眸光中一片清明,亦有一片冰寒。

“这人间...似乎又到了,该换一番新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