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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铁槊镇唐末 > 第167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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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城中心广场的血腥气息尚未散尽,悬挂示众的首级在冬日的寒风中已然僵硬发黑。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及其雷霆万钧的镇压,以最残酷的方式昭告了泽州新旧主人的更迭。然而,对李铁崖而言,刀剑与鲜血可以清除明面上的反对者,可以震慑心怀异志之人,却不足以真正赢得民心,更不足以将泽州彻底融入潞州的统治体系。乱世争雄,武功固然是根基,但文治,尤其是掌控钱粮、稳定民生、争取士心,才是长久立足之本。在血洗之后的肃杀氛围中,一场不见硝烟,却更为深远、更为关键的较量,悄然拉开了序幕。

叛乱平定后的次日清晨,一队队盔甲鲜明的潞州军士便手持浆糊桶,将一份加盖了“昭义军节度观察留后、雁门郡开国公李”大印的安民告示,张贴在了高平城四门及主要街巷的醒目处。不少胆大的百姓围拢过来,识字的秀才摇头晃脑地念着,不识字的则伸长耳朵听着。

告示言辞恳切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首先,以严厉的口吻痛斥段明义、陈啸等人“勾结外寇、煽乱谋逆、荼毒生灵”的罪行,申明昨日雷霆镇压乃“不得已而为之,以儆效尤,护卫桑梓”。其次,郑重宣布,原泽州刺史段亮“年老体弱,惊惧成疾,已上表朝廷恳请致仕”,在其养病期间,泽州一切军政事务,由昭义留后李铁崖“权宜署理”。最关键的部分在于安民举措:宣布即日起,免除泽州本年度剩余赋税的三成,特别是对遭受战火波及的城东、城南坊区,免除全部赋税;打开府库,拨出专款专粮,用于抚恤在战乱中死伤的平民,资助房屋被毁者重建家园;严令军中不得扰民,违令者斩。

这张告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民间激起了巨大波澜。免除赋税、抚恤伤亡,这是实实在在的恩惠,对于饱经战乱、生计艰难的百姓而言,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许多人开始觉得,这位新来的“李留后”,似乎并非一味只知杀伐的武夫。

与此同时,另一场无声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冯渊带来的钱粮吏员,在王琨派出的军士配合下,开始全面清算“逆产”。段亮、段明义父子及其主要党羽的府邸、田庄、店铺被一一查抄,庞大的家产——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粮秣布匹、地契房契——被登记造册,充入公库。这笔巨大的财富,为李铁崖后续的统治提供了重要的物质基础。查抄过程虽不可避免有兵痞趁机抢掠的小插曲,但在王琨的严令和杀一儆百的处置下,总体上保持了秩序,并未引起大的民乱。

钱粮是命脉。李铁崖深谙此道。在冯渊的主持下,一场对泽州财政体系的彻底整顿迅速展开。

首先,是建立一套独立于旧有泽州官僚体系、直接向潞州留后府负责的财政班底。冯渊从潞州带来的几位精于钱谷的幕僚被委以重任,分别掌管仓曹、户曹的关键职位。同时,李铁崖采纳冯渊的建议,出榜招贤,从泽州本地不得志的寒门士子乃至账房先生中,选拔了一批熟悉本地情况、精通算术、背景相对清白的人员,充实到新的财政系统中,给予优厚待遇,使其迅速运转起来。

其次,是雷厉风行地清账。所有州、县仓库,无论官仓、义仓,全部重新盘点核算。旧有账册被封存审查,任何亏空、挪用、贪墨,都被严厉追查。数名过去依附段亮、手脚不干净的中下层官吏被揪出,或抄家,或下狱,一时间,泽州官场风声鹤唳,贪墨之风为之一肃。

最后,是建立新的、更高效、更集中的财政调度体系。所有赋税收入、清算逆产所得,统一入库,由新设立的“度支房”统筹调度。军需用度、官吏俸禄、工程赈济等各项开支,均需报度支房审核,由李铁崖最终批红方可支取。这套体系,确保了李铁崖对泽州钱粮的绝对控制,也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

士绅阶层是地方统治的重要基础。段亮在泽州经营多年,与本地豪强大族关系盘根错节。李铁崖若要站稳脚跟,必须处理好与这些地头蛇的关系。

策略依旧是恩威并施,分化瓦解。

叛乱平定后,李铁崖并未大规模株连,对于未曾直接参与叛乱、甚至态度暧昧的士绅,采取了相对宽容的态度。他亲自出面,分批宴请泽州有头有脸的士绅代表。宴席上,他绝口不提清算旧账,只谈恢复生产、安抚地方、共济时艰。他承诺保护守法士绅的财产和安全,鼓励他们积极投身恢复民生,并暗示将来在州郡事务中,会听取他们的意见。

对于一些在段亮时期受到压制、或与段氏有隙的家族,李铁崖则暗中示好,或减免其部分赋税,或在商业上给予便利,甚至许以虚职,成功地将一部分士绅拉拢到了自己一边。

当然,对于少数冥顽不灵、暗中仍有小动作,或与外部势力(如河东)勾连嫌疑的家族,察事房的秘密监控从未放松。一旦抓住确凿证据,便是雷霆打击,家产抄没,首脑下狱,毫不留情。这种精准的打击,既清除了隐患,也警示了其他观望者。

军队是权力的保障。泽州军的整编是重中之重。王琨以泽州防御使的身份,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

首先,打散原有编制。将原泽州军与王琨带来的潞州军混编,以潞州老兵为骨干,担任中下层军官,彻底打破泽州军原有的山头体系。

其次,严格筛选淘汰。对所有泽州军士卒进行重新登记甄别,老弱病残者发放抚恤,遣散归田;对忠诚度可疑、尤其是与段亮、陈啸关系密切的军官,一律调离实权岗位,或明升暗降,或给予虚职闲差。

再次,提高待遇,严明军纪。按照潞州军的标准,足额发放粮饷,犒赏有功将士。同时,颁布更为严厉的军法,尤其强调服从命令、不得扰民。王琨亲自巡视各营,宣讲军纪,处置违令者,迅速树立了绝对权威。

最后,加强控制。在军中建立完善的监军和密报系统,由李铁崖的亲信负责,随时掌握军队动态,防止任何不轨之心。

经过这一系列组合拳,泽州军的指挥权、人事权、后勤权完全掌握在了王琨(亦即李铁崖)手中,这支军队彻底变成了李铁崖的“刀”。

当高平城的秩序逐渐恢复,市井重现生机,冬雪再次覆盖了广场上暗红的地面时,李铁崖对泽州的掌控,已经超越了简单的军事占领,深入到了行政、财政、民生的方方面面。一套以潞州为核心、效忠于李铁崖个人的新的统治机器,开始在泽州高效运转。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影依旧存在。段亮的旧势力并未被完全铲除,一些残余分子转入地下,心怀怨恨。河东李克用、宣武朱温的细作依旧在暗中活动,伺机挑拨。泽州本土势力与潞州新贵之间的磨合,也远未结束。

李铁崖站在修缮一新的刺史府望楼上,望着脚下这座已然易主的城池,目光沉静。他知道,吞并泽州,只是他霸业蓝图上的第一块重要拼图。接下来的路,如何消化这片土地,如何应对更强悍的对手,如何在这乱世中真正崛起,还有更多、更严峻的考验在等待着他。但至少此刻,泽州,这把插入河朔腹地的利刃,已然牢牢握在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