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判断和随之而来的雷霆部署,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新一旅及其周边根据地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下去,从虎头山核心区到王家湾,再到散布在太岳山北麓的各个县大队、区小队,所有武装力量都被动员起来。
表面上,根据地的秩序依旧。村庄里,百姓照常耕作;道路上,偶尔有行人往来。但在寻常景象之下,一张无形却无比严密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这就是李云龙和赵刚要求的“外松内紧”。
各主要路口、山隘要道,明面上的岗哨似乎并未增加太多,依旧是熟悉的民兵或地方部队战士在值守,盘查也看似与往常无异。
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路旁的密林中,在高处的岩石后,在能够俯瞰道路的山坡上,多了一双双锐利而警惕的眼睛。
这些是新一旅各主力团侦察连、特务营以及尖刀大队化整为零派出的精锐小组。他们像潜伏的猎豹,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各县大队、区小队也接到了严密协查的命令。这些土生土长的武装力量对本地情况了如指掌,哪个山头有几条小路,哪个村子最近来了生人,他们都心中有数。
他们利用人熟地熟的优势,在各村之间布下了另一张情报网,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们的耳目。
日军“猎眼”特遣队的渗透不可谓不隐蔽。他们精心伪装,分组行动,选择的路线也多是偏僻小径,试图绕过八路军主要的警戒区域。大川中尉的筹划确实狠辣,化整为零的策略也增加了隐蔽性。
然而,他低估了新一旅,尤其是被李云龙和赵刚经营得铁桶一般的根据地的群众基础和反应速度,更低估了八路军指战员在长期游击战争中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警惕性。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狡猾的狐狸,也难逃好猎手的追踪。
重点排查“三人一组、两人一对”的可疑行人的指令,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些日军特务虽然极力模仿老百姓的举止,但长期的军事训练和作为侵略者的心态,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与真正农民不同的细节。
这天下午,特务营营长小六子亲自带着几名精干战士,潜伏在一条通往根据地腹地的山路边。这条路人迹罕至,但根据民兵反映,似乎有陌生人在此出现过。
小六子穿着便装,脸上甚至还抹了些泥灰,和战士们隐蔽在灌木丛后,如同融入了山野。
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山路尽头果然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走来。远远看去,像是两个逃难的老乡,衣衫褴褛,步履蹒跚。
但小六子那双在敌后练就的火眼金睛,立刻捕捉到了不寻常之处。走在前面的那个“老汉”,虽然佝偻着背,穿着破旧棉袄,但那脚步落地的沉稳,以及偶尔抬头观察四周时,脖颈挺直、目光扫视的角度,都隐隐透出一股行伍出身的痕迹,绝不像是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普通老农。
而他旁边那个,点头哈腰,不时凑近前面那人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那副做派,活脱脱就是个跟班或者……汉奸向导!
小六子心中冷笑,对身旁的战士使了个眼色。战士们会意,悄无声息地散开,形成了包围态势。
待那两人走近,小六子猛地从灌木丛后站起身,看似随意地挡在了路中间,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用本地口音问道:“哎,两位老哥,这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啊?”
那两人被突然出现的小六子吓了一跳。前面的“老汉”眼神瞬间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掩饰下去,操着有些生硬的、带着奇怪口音的官话含糊道:“啊……俺们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家里遭了兵灾,活不下去了,想去投奔亲戚。”
他旁边的那个“跟班”连忙挤上前,点头哈腰地补充:“是是是,长官……哦不,老总……俺们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这急切的表现和不合时宜的“长官”称呼,更是欲盖弥彰。
小六子心中已然确定八九分,脸上的笑容不变,却暗暗打了个手势。霎时间,埋伏在四周的特务营战士如同神兵天降,猛地从草丛、石后跃出,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两人!
“不许动!举起手来!”
那“老汉”脸色剧变,手下意识地就往腰间摸去,但看到周围森然的枪口和战士们凌厉的眼神,动作僵在了半空。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和不甘,最终还是缓缓举起了双手。那个“跟班”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连声叫道:“别开枪!别开枪!俺们投降!投降!”
小六子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搜身,果然从“老汉”腰间摸出了一把隐藏的南部十四式手枪(俗称“王八盒子”),从“跟班”身上也搜出了一把匕首。
“逃难的?还带着这玩意儿?”小六子掂量着手里的王八盒子,冷笑一声,“带走!分开审问!”
特务营的审讯手段或许不如专业机构,但对于这种临时拼凑、意志并非铁板一块的汉奸和并非最精锐的日军特务,已经足够。将两人分开后,小六子亲自审讯那个“跟班”。
起初,这家伙还嘴硬,一口咬定就是逃难的老百姓,枪是捡来的。但当小六子诈他,说另一个“同伙”已经招了,并故意说出几个矛盾的细节(比如来自哪个村、逃难原因等)时,这个软骨头汉奸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啊!我说,我全都说!俺不是逃难的,俺是榆社城里的,是……是皇协军……哦不,是伪军侦缉队的!是太君……不不,是鬼子!是鬼子一个大川队长,逼着俺带路,混进你们根据地来打听消息的!”
他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他们的身份、任务(侦查新一旅位置)、分组情况,以及他们这一组的组长——也就是那个假扮老汉的日军特务,并未和他们一起行动,而是隐藏在后方约五里外的一个秘密山洞里,负责汇总信息和放飞信鸽!
“信鸽?”小六子眼神一凝,立刻抓住了关键。
“是是是!每个小组都带了鸽子,说是找到重要目标,就写小纸条绑在鸽子腿上放回去……”汉奸为了活命,知无不言。
小六子立刻将这一重大情况通过通讯员飞报旅部,同时,他亲自带领一个班的战士,由那汉奸带路,直扑那个隐藏的山洞。
山洞位置确实隐蔽,在一块巨岩的裂缝之后。小六子指挥战士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洞口,然后派两名身手最好的战士潜行靠近。
也许是那名日军小组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或者是出于职业的警觉,就在战士们准备突入时,洞内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冲进去!”小六子当机立断。
战士们迅猛冲入洞中,只见那名日军小组长正手忙脚乱地想点燃一堆纸张,旁边放着几个鸽笼,里面几只信鸽扑棱着翅膀。
见到八路军冲进来,他绝望地举枪还想抵抗,被眼疾手快的战士一枪击中手臂,武器掉落在地,随即被扑上来的战士死死按住。
小六子上前一脚踢开那堆未完全燃尽的纸张,检查鸽笼。果然,里面还有三只信鸽,腿上绑着小型信筒。
“好险!差点就让消息泄露出去了!”小六子心有余悸。他仔细搜查了山洞,缴获了地图、以及一些侦察器材,然后将俘虏和缴获物一并押送回旅部。
李云龙在旅部接到小六子的捷报,尤其是听到关于“信鸽”的情报后,精神大振!
“他娘的!果然是用这玩意儿传信!够原始的,但也他妈够隐蔽!”李云龙立刻对参谋下令,“快!把这条重要线索通报所有侦察部队!重点注意那些携带鸟笼、鸽笼或者行为异常的人!鬼子的联络方式被我们摸清了,看他们还往哪儿藏!”
这条关键情报立刻被下发到各搜索单位。有了明确的目标,搜查效率大大提高。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捷报频传:
一团张大彪手下的一个侦察班,在巡逻时发现一个“货郎”形迹可疑,其货担看似沉重,但挑起来步履却异常轻快。
上前盘查,在其货担的夹层里搜出了隐藏的手枪和两只信鸽。经过突击审讯,此人供认出同组另一名伪装成樵夫的特务,随即被顺利擒获。
孔捷在王家湾接到通报后,指挥二团、四团的侦察兵加强了对边缘地区的控制。
一个区小队民兵在巡山时,发现一个“采药人”总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徘徊,而且对药材知识一窍不通。上报后,侦察连迅速出动,将其包围在一处山崖下,此人试图反抗被击毙,缴获信鸽两只。
甚至有一组特务,试图利用夜晚向根据地更深处渗透,结果撞上了尖刀大队林骁亲自带领的夜间潜伏小组。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这三名特务连信号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三只信鸽也成了八路军的战利品。
短短数日,依靠严密的组织、群众的智慧和精准的情报指引,新一旅及其地方武装如同梳篦一般,在根据地内外清理出了四五个日军特务小组,
抓获击毙特务、汉奸十余人,缴获信鸽十余只,以及一批侦察器材和武器,沉重打击了日军“猎眼”特遣队的渗透行动。
然而,李云龙和赵刚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喜色。他们知道,大川中尉亲自率领的主力小组尚未落网,敌人的侦察行动也未必会因此完全停止。
这场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战,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更大的考验,或许还在后面。但新一旅,已经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任何敢于窥视这片红色根据地的魑魅魍魉,都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