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高课精心布置的“猎眼”特遣队被连根拔起,新一旅上下暂时松了口气,但紧绷的弦并未完全放松。
李云龙和赵刚都清楚,日军第一军司令官松岩义雄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渗透失败,下次可能会采取更隐蔽、更狡猾的方式,或者,直接就是重兵压境的残酷扫荡。
旅部会议上,李云龙敲着桌子,声音斩钉截铁:“都给老子听好了!别以为抓了几个特务就能高枕无忧!
小鬼子吃了这么大亏,肯定憋着更坏的屁!各团的侦察部队,给老子把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兔子!
根据地所有进出口子,明哨暗哨,都给老子加倍警惕!甭管是走路的、挑担的、还是天上飞的鸟(指可能存在的空中侦察),只要觉得可疑,先控制起来再说!
宁抓错,不放过!绝不能给鬼子任何可乘之机!”
“是!旅长!”各团主官和直属队负责人齐声应诺,脸上没有丝毫胜利后的懈怠,只有更加凝重的责任感。
整个新一旅如同一部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在休整补充的同时,进入了更高等级的备战状态。训练场上杀声更烈,巡逻队的足迹遍布根据地的每一个角落,民兵岗哨的警惕性也提到了最高。
就在这种外松内紧、山雨欲来的氛围中,一道来自根据地边缘的消息,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这天上午,特务营长小六子急匆匆地走进旅部,向正在研究地图的李云龙和赵刚报告:“报告旅长、政委!刚刚接到灵石县大队林队长的紧急报告!”
“哦?灵石那边又有什么情况?是不是又发现鬼子的探子了?”李云龙头也不抬地问道,手指还在地图上比划着。
小六子语气有些古怪:“不是鬼子探子……旅长,政委,是……是一伙国军。”
“国军?”李云龙和赵刚同时抬起头,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中条山战役结束后,确实有大量国军溃兵涌入太行、太岳山区,但这股力量居然出现在了新一旅的核心根据地附近?
“具体情况怎么样?有多少人?装备如何?有没有骚扰老百姓?”李云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了过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对待溃兵的态度非常明确:如果是遵纪守法,只是路过求存,他可以网开一面,甚至给予一定的帮助;但若是敢祸害根据地的老百姓,那他李云龙绝不介意替老天爷收了这帮溃兵,缴了他们的械!
小六子连忙回答:“据林队长报告,这股国军大约有四五百人,装备杂乱,看起来像是从中条山溃败下来的,衣衫褴褛,很多人连枪都没有,士气非常低落。
他们目前停留在灵石县边缘的山谷里,没有进村,也没有抢夺。只是派了些人,拿着些银元或者随身值钱的东西,向附近的村民购买了一些粮食和盐巴,态度……还算客气。”
听到没有祸害百姓,李云龙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哼了一声:“哼,还算他们有点军人的样子,知道拿钱买,没直接动手抢。要是敢抢老百姓一个土豆,老子现在就让张大彪带人把他们给围了!”
赵刚沉思片刻,说道:“老李,四五百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是一股不小的武装力量。停留在咱们根据地边缘,终究是个不确定因素。需要尽快弄清楚他们的意图。”
“政委说得对!”李云龙点点头,摸着下巴琢磨起来,“是送神还是请神,得先问问清楚。
如果是想去找他们的长官,咱们可以提供点方便,给他们指条明路,送点粮食,让他们赶紧走人。咱们这儿庙小,容不下太多不清不楚的菩萨。”
他转向小六子,命令道:“小六子,你立刻去骑兵营,告诉孙德胜,让他带上一个连的骑兵,快马加鞭,赶到灵石县大队,找到那股国军!给老子摸清楚他们的底细!
领头的是谁?他们想干什么?记住,先礼后兵!只要他们不先动手,咱们也不动粗!但如果他们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告诉孙德胜,不用请示,给老子就地解决!”
“是!旅长!”小六子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骑兵营营长孙德胜接到命令,毫不怠慢,立刻从全营挑选了机灵、悍勇的一个连,近百名骑士,一人双马(必要时),风驰电掣般冲出虎头山,卷起一路烟尘,直扑灵石县境。
在县大队林队长的带领下,孙德胜很快就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找到了那股国军。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的孙德胜也暗自唏嘘。
只见山谷中或坐或卧着几百号士兵,人人面带菜色,军装破烂不堪,沾满泥污,许多人的鞋子都露出了脚趾头。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汉阳造、中正式、老套筒,而且很多人连枪都没有,只是拄着木棍。
几面破损的青天白日旗有气无力地靠在岩石旁。整个队伍弥漫着一股绝望和茫然的气息。
孙德胜让骑兵连在外围展开警戒,自己只带着几名警卫,在林队长的陪同下,策马来到谷口。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谷中国军的骚动。一些士兵惊恐地拿起身边的武器,更多的人则是麻木地看着。很快,几名看起来像是军官的人从人群中快步迎了出来。
为首一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虽然同样衣衫褴褛,满脸倦容,但腰杆却挺得笔直,眼神中带着一股未曾泯灭的坚毅和军人的气质。他走到孙德胜马前,整理了一下破旧军装,敬了一个还算标准的军礼,声音沙哑却清晰:
“国民革命军第27师第79团副团长,刘远山!不知贵部是……”
孙德胜在马上回了个礼,声音洪亮,带着骑兵特有的剽悍:“八路军,129师新一旅,骑兵营营长,孙德胜!”
“新一旅?!”刘远山和他身后的几名军官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激动、敬畏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刘远山更是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可是……可是李云龙李旅长麾下的新一旅?”
孙德胜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带着一丝自豪:“没错!就是我们!”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刘远山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回头对身后的军官们说道,“看!我说什么来着!天无绝人之路!”
他转回头,看着孙德胜,语气变得无比恳切:“孙营长,实不相瞒,我们……我们是从中条山溃败下来的残兵。第79团,原本两千多号人,打到现在,就剩下这四百多弟兄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屈辱。
孙德胜看着这群溃兵,心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但语气缓和了一些:“刘副团长,你们停留在我们八路军根据地边缘,意欲何为?
如果是想寻找贵军主力或者南下渡河,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指路,或者赠送部分粮食。”
刘远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决然的神色:“孙营长,我们不去找什么主力了,也不渡河了。”
他环顾了一下身边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士兵,提高了声音,仿佛是说给孙德胜听,也是说给所有弟兄听:“中条山一仗,我们输得憋屈!不是弟兄们不敢拼命!
我79团奉命坚守阵地,血战数日,伤亡过半,没有后退一步!可是呢?侧翼友军一触即溃,上级指挥混乱,援军迟迟不到!我们是被活活拖垮、被出卖的!”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眼圈泛红:“这些天,我们在这太岳山里东躲西藏,像没头的苍蝇。但我们听到了很多关于你们新一旅的传闻!
全歼鬼子第九旅团,击毙少将旅团长,攻克重镇临汾……每一桩,每一件,都让我们这些打了败仗的军人,既感到惭愧,又感到热血沸腾!”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孙德胜:“孙营长,我们想了很久!当兵吃粮,是为了保家卫国!跟着那样的长官,那样的队伍,除了白白送死,还能有什么出息?
我们这四百多号弟兄,都是跟鬼子有血海深仇的!我们不想再浑浑噩噩地当溃兵,我们想打鬼子!想真刀真枪地跟鬼子干!”
他猛地挺直胸膛,声音铿锵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我,国民革命军第27师第79团残部,副团长刘远山,及全体官兵,愿意投奔李旅长,加入新一旅!
恳请李旅长收留!让我们有机会,作为一名真正的抗日军人,死在杀敌的战场上,而不是死在溃败和逃亡的路上!”
他身后那几名连长也齐声喊道:“恳请李旅长收留!”
山谷中,那四百多名原本萎靡的溃兵,似乎也被这番话点燃了心中残存的火焰,许多人都挣扎着站直了身体,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齐刷刷地望向孙德胜。
孙德胜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他能感觉到刘远山话语中的真诚和那股不甘屈辱的血气。这确实是一支被打残了建制,但骨子里还有军魂的队伍。
他沉吟片刻,说道:“刘副团长,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孙德胜一个营长做不了主。这样,你挑选几个得力的人,跟我回一趟旅部,亲自向我们旅长和政委说明情况。如何安置,由旅首长定夺。”
刘远山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理应如此!孙营长,我跟你去!”
他随即点了麾下仅存的一名副营长和两名表现最坚定的连长,一共四人,跟着孙德胜,在骑兵连的护卫下,离开了山谷,向着虎头山根据地的核心——新一旅旅部,策马而去。
留在山谷中的国军士兵们,目送着他们的长官离去,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与忐忑。
他们的命运,将在不久之后,由那位传说中能征善战、却也以“护犊子”和“精明”着称的李云龙旅长来决定。
而此刻,坐在马背上的刘远山,心中同样是七上八下,既有找到方向的激动,也有一丝面对未知前程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