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延吉的前路巡防营统领衙门内,气氛却比碾子沟要紧张十倍。

张福山面色铁青,听着哨探的急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你说什么?日本军警多少人?在何处?”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回统领,约有六十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军警,强行闯入龙井村,驱逐了我方设置的巡卡,公然悬挂日本国旗,并设立了名为‘统监府间岛临时派出所’的机构!他们宣称……宣称对延边地区行使‘保护权’!”哨探的声音带着愤怒与惶恐。

“混账!”张福山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倭奴安敢如此!当我大清无人乎?!”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事非同小可,已远超寻常边境摩擦。他即刻下令:“命令姜勇贵所部,立刻开拔,赶往龙井村附近驻扎!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擅自开枪,给日本人留下口实!严密监视其一举一动!”

“是!”

“还有,”张福山补充道,“立刻给吉林巡抚衙门和奉天东三省总督府发急电,详报此事,请求指示!”

他心中焦虑万分,日本人此举,是赤裸裸的侵略行为,直接挑战中国在延边地区的主权。他身为前路统领,守土有责,压力如山。然而,没有上峰明确指令,他若贸然动武,引发中日大规模冲突,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电报发出去了,张福山在衙署内焦躁地踱步,等待着奉天和吉林的回音。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然而,还没等来徐世昌或朱家宝的命令,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就在八月炽热的阳光下,日本人的动作骤然升级。他们不再满足于龙井村一处,竟在延边地区一口气设立了十四个宪兵分遣所,如同毒刺般楔入中国领土。同时,他们开始组建伪行政机构“都社长制”,试图架空中国地方政府,行使行政管理权。天宝山、百草沟等战略要地和矿产资源区附近,也开始出现日本武装人员的身影,他们控制交通要道,勘测地形,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延吉告急的电报,如同八月燥热天气里骤降的冰雹,密密麻麻、带着刺骨的寒意,砸向了吉林巡抚衙门和奉天东三省总督府。

吉林城,朱家宝捏着张福山接连发来的急电,额头上青筋暴跳。一边是日本人得寸进尺,公然践踏主权;另一边是拥兵自重、形同割据的江荣廷。他焦头烂额,却又束手无策。最终,他只能给张福山发出一道充满矛盾的命令:“严防死守,绝不能让倭人再进一步!然……务必克制,万不可与日人发生冲突,授人以柄!”

这道命令传到延吉,张福山看得几乎吐血。不让退,又不让打,这叫他如何行事?难道眼睁睁看着日本人的旗子插满延边吗?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无力。而吉林城内,大小官员也是人心惶惶,一个江荣廷还没料理清楚,凶悍的日本人又兵临城下,这吉林的天,眼看就要塌了。

夜色深沉,总督府书房内的灯火却亮了一夜。徐世昌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桌上摊开的全是延吉和吉林方面的急报。他背负双手,在巨大的东北地图前久久伫立,目光在“宁古塔”、“延吉”与“朝鲜”之间来回扫视。

“日本人……选的真是时候啊。”徐世昌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的嘲讽,“江荣廷之事尚未平息,边防空虚,他们便立刻来了这么一手。趁火打劫,试探虚实,其心可诛!”

此刻的东北,再也经不起任何一场内部动荡了。江荣廷部与吉林巡防营主力一旦开战,无论最终谁胜谁负,都必然是两败俱伤。届时,早已磨刀霍霍的日本人,必定会趁虚而入,整个吉东的防务都将如同纸糊的墙壁,一触即溃。他徐世昌,就是大清的罪人!

幕僚吴笈孙侍立一旁,轻声提醒道:“制台大人,内忧外患,需有决断。江荣廷此人,确系枭雄,胆大妄为,桀骜难驯,留之终是大患。然……观其行止,此次冒天下之大不韪劫走舒淇,根源在于‘报恩’二字。舒淇于他有招安、举荐之恩,他便能以死相报。这种源于江湖草莽的义气,虽不合朝廷法度,危险至极,但若……”

吴笈孙顿了顿,观察着徐世昌的脸色,继续道:“但若引导得当,未尝不能化为我用。制台大人,当初在静园,您力排众议,未曾苛责,后来又默许他掌控珲春,说起来,也算对他有回护之恩。若此次,您再放他一马,甚至予以重用,那么在他心中,您会不会就成为……第二个舒淇?”

“舒淇……”徐世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江荣廷那张看似粗豪却内藏精明的脸。他了解过江荣廷的崛起历程,从粮行伙计到金沟霸主,从民间团练到朝廷命官,此人重诺守信,恩怨分明。对敌人,他狠辣果决;对恩人,他确实能做到倾力相报。这种基于传统道德和江湖规则的忠诚,虽然原始,不稳定,但在如今这法纪崩坏、人心叵测的世道,反而显得有几分可贵。

“不能再乱了!”徐世昌猛地一拍桌案,声音斩钉截铁,仿佛要将满腹的纠结与焦虑都震碎。“日本人已在门口架起了枪炮,内部必须稳定!”

利弊权衡,瞬间清晰。稳定压倒一切!尤其是在外敌当前之时。

他立刻转向吴笈孙,目光锐利,语速飞快:“笈孙,记录!”

“是,制台大人!”

徐世昌负手而立,一字一句,清晰口述:

“第一,以总督府名义,严词驳回吉林朱家宝、孟恩远关于江荣廷‘叛变’、‘劫囚’之指控!江荣廷前番前往吉林右路公干,以及近期宁古塔、珲春各部之调动,皆是奉本督密令行事!旨在加强吉东边防,应对不测之变。其与舒淇被劫一案,并无干系,纯属无端猜忌,不得再议!”

“第二,”徐世昌继续道,语气更加严厉,“严厉申饬朱家宝、孟恩远二人!当前国事艰难,外侮日亟,应以抵御外敌、稳定边防为第一要务!责令其收敛心神,全力配合边防事宜,勿再纠结于内部无端之猜忌,内耗力量!若因彼此掣肘、内斗不休而导致吉东边防有失,无论涉及到谁,本督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第三,”徐世昌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关键的决定,“以总督府名义,直接下令给江荣廷!命其即刻率领麾下两营精锐,火速开赴延吉前线,支援延吉防务,务必稳住延吉一线局势,密切监视日军动向,不得有误!”

命令口述完毕,徐世昌仿佛耗尽了力气,缓缓坐回椅中。他知道,这道命令一下,等于正式承认了江荣廷在吉东的特殊地位和实力,并且将一把锋利的刀,递到了这个他并不完全放心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