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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古城过客 > 第141章 信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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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佳琪的生活总算看到了一些光,可是她的肚子疼的频率越来越高,有几次疼的她满身冒汗,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在爱人和朋友的劝说下,她终于来医院做了个详细的检测。当丁媛和李娜看着检查结果上的几个字时,都瞪大了眼睛,医生说可能有遗传倾向。可是当年母亲不是因为脑溢血才病的吗,从来没有听说母亲有这个病呀。

医院走廊的消毒扎得人鼻腔发酸。丁媛捏着那张薄薄的检查单,指尖抖得几乎要攥不住,上面的字像活过来似的,在眼前晃来晃去。李娜站在一旁,刚才还咋咋呼呼的性子,此刻却抿着嘴,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牛佳琪坐在长椅上,背挺得笔直,却能看见她肩膀在微微发颤。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有遗传倾向”几个字像块冰,顺着脊椎滑下去,冻得她浑身发麻。她想起母亲总放在窗台上的棕色药瓶,想起那些年母亲说“疼”时蹙起的眉头,想起父亲下葬那天,母亲倒在地上,蜷成一团的样子——那时大家都以为是悲伤过度,现在才懂,那是病痛啃噬身体的疼。原来母亲早早就已经得了这个病,那些年一直吃的药也不是治疗脑溢血后遗症的。只是当时的母亲已经失去了正常的表达能力,在父亲的精心照顾下母亲才坚持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坚强的孩子艰难的走到现在,刚刚看到了希望,这束光又要熄灭了吗?记忆像洪水一般涌来,把她带回十二岁那个阴沉的早上。

那天为父亲送葬的队伍像一条黑色的河流,缓缓从村口流回村里。人们低声交谈着,语气里带着完成一项仪式后的松懈。十二岁的牛佳琪被四婶搀扶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她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白色孝服,像一只迷失在雪地里的雏鸟。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虚无里。父亲下葬时扬起的黄土还沾在她的睫毛上,混合着泪水,结成硬块。她不敢眨眼,怕一眨眼,父亲躺在棺材里的模样就会清晰地浮现——她终究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大人们都说,被钻井架子压过的人,小孩子不能看。

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时,牛佳琪愣了一下。院子里静得出奇,连鸡鸭都被这几天的喧闹吓得躲进了窝里。她下意识地望向堂屋门口母亲常坐的那把旧竹椅——空的。

“妈?”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微弱。

没有回应。

一种冰凉的东西顺着她的脊椎慢慢爬上来。她甩开四婶的手,踉跄着冲向昏暗的里屋。

炕上是凌乱的被褥,没有人。

她的心跳开始失控,目光惶急地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最终,在灶台与水缸之间的阴影里,她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

母亲像一只被冻僵的虾米,侧卧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头歪着,脸颊紧贴着脚地,嘴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紫色。她的右手还紧紧攥着那根用来辅助走路的木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试图支撑起这个破碎的家。她的眼睛半睁着,空洞地望着灶台底下堆积的柴灰,那里还残留着几天前父亲生火时留下的点点火星痕迹。

“妈……”牛佳琪扑过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她伸手去碰母亲的脸,触手是一片僵硬的、彻骨的冰凉。她用力摇晃母亲瘦削的肩膀,那身体已经不会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像一段失去了生命的枯木。

四婶跟进来,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哎呦我的三嫂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你让琪琪娃可咋办啊!这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牛佳琪没有再哭,她只是维持着跪坐的姿势,慢慢俯下身,把滚烫的额头贴在母亲冰冷的脊背上。母亲身上那件发白的蓝布衫,粗糙地摩擦着她的皮肤,再也不会因为她的靠近而变得温暖。她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草药和汗液的气味,这气味曾经让她安心,此刻却像冰锥一样刺穿她的心脏。

她抬起头,看着灶台上落满灰尘的碗筷,看着水缸里映出的自己扭曲的脸,看着母亲至死都紧握着的木棍。一天之内,她头顶那片本就阴霾的天空,彻底坍塌了,沉重的瓦砾将她深深掩埋,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母亲的丧事办得仓促而沉默。大伯出面,用父亲丧事剩下的一点钱,加上村里看在父亲因公死亡的份上又给的一点补助,买了一口比父亲更薄、更显寒酸的棺材。没有请鼓乐,没有摆酒席,只有几个至亲默默地将棺材抬到坟地,葬在了父亲的新坟旁边。

新坟挨着新坟,黄土连着黄土。牛佳琪跪在坟前,看着大人们一锹一锹地将泥土盖在母亲的棺材上。她没有再哭,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嘴里尝到腥甜的血味。眼泪早已在父亲下葬那天流干了,现在只剩下干涸的刺痛。

“爸,你慢点走,妈妈去找你了,她腿脚不好,你搀着她,她就不会害怕了。”

当最后一座坟头垒起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茫然。她像一根被从泥土里拔出的野草,根须暴露在空气里,不知该飘向何方。

没过几天,一些以前借钱给父亲的亲戚朋友找上门来,他们有些很委婉的说明了来意。有些直接表达了想用一些东西抵债的想法。家很快就被搬空了,其实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些没有拿到东西,或者拿少了的人甚至有想卖了她们院子和房子的想法,好在有奶奶和伯伯叔叔,才保住了房子。

她住进了奶奶和四叔的家。奶奶把炕头最暖和的位置让给了她,夜里,老人枯瘦的手会一遍遍摩挲她的头发,浑浊的眼泪滴落在枕头上,反复念叨着:“我娃可怜……我娃命苦……”除了这无力的悲伤,奶奶什么也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