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秋,宛城的围城壕沟里,积满了暗红的血水与枯叶。曹操的中军帐内,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映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阴鸷可怖。案上的战报墨迹未干,“粮道遭荆州骑兵夜袭,损失粮草三千石” 的字样,如同针一般扎在他眼里。
“废物!一群废物!” 曹操猛地攥紧拳头,案角的木质被捏出深深的指痕,“围攻宛城三月不下,连条粮道都护不住!”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程昱,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许都的密报呢?杨彪那老匹夫,竟敢串联老臣谋逆!”
程昱躬身递上另一卷密报,纸页上还带着许都的风尘:“丞相,杨彪联合了太常赵温、光禄勋王邑等十余名汉室老臣,暗中联络了部分许都卫戍部队,意图趁您南征、后方空虚之际发动政变。据眼线回报,他们曾暗中与易京有书信往来,想必是张恒在背后推波助澜。”
“张恒!” 曹操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猛地将密报摔在地上,纸页被烛火燎到一角,瞬间燃起小火,程昱连忙上前扑灭。“他以为这样就能逼我退兵?简直是痴心妄想!”
“丞相,” 程昱沉吟道,“当务之急是稳定后方。许都乃根本之地,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不如暂且退兵,回师许都平定叛乱,再图荆州不迟。”
“不可!” 曹操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我率十五万大军南征,耗时半年,若因这点变故便草草退兵,天下诸侯岂不会笑我曹孟德惧了张恒?荆州未平,绝不能退!”
他在帐内踱了几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纸,突然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冷笑:“张恒想玩火,那我便陪他玩把大的。传令夏侯渊,让他即刻率青州两万兵马,战船五十艘,佯攻渤海郡,摆出直捣易京的架势,牵制张恒的兵力!”
“另外,” 曹操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密令潜伏在易京的‘暗桩’,蛰伏这么久,也该动一动了。学宫、政事堂、军营,凡是能制造混乱的地方,都给我搅得天翻地覆!我要让张恒首尾不能相顾,尝尝后院起火的滋味!”
程昱躬身应诺,心中暗叹:丞相这是要以攻代守,南北双线施压,张恒这次怕是难以应对了。
与此同时,易京学宫的辩论场,早已座无虚席。烛火通明,映照着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脸庞。来自冀州的老儒生王朗,身着儒衫,手持《春秋》,慨然陈词:“燕公推行新政,废世袭、重考选,固然让寒门子弟有了出头之日,然大逆不道!士族乃天下根基,累世传经,教化万民,如今却被打压排挤,寒门宵小登堂入室,长此以往,必致纲纪崩坏,天下大乱!”
台下不少来自世家大族的士子纷纷附和,点头称是。而讲台上,年轻的女讲师谢道韫一袭青衫,容貌清丽,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她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先生此言差矣。昔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何也?唯才是举耳。燕公曾言:‘天下英才,无论出身贵贱,尽入吾彀中’。士族子弟固然有饱学之士,然寒门之中,亦有经世济民之才。学宫设立,便是为了打破门第之见,让有才者得以施展,这才是强国之道,而非固守陈规,让士族垄断仕途!”
谢道韫的话掷地有声,台下寒门士子纷纷鼓掌喝彩,辩论场瞬间分成两派,言辞交锋,火药味十足。
而在学宫不起眼的角落里,几个书生模样的人端坐着,看似在认真听辩,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扫视全场。其中一人身着蓝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竹管,低声对身旁的同伴道:“主公来信,夏侯渊已佯攻渤海,易京人心浮动,正是制造事端的良机。今夜便动手,目标是学宫的藏书楼,务必让火势蔓延,嫁祸给寒门士子,挑起士族与燕公的矛盾。”
另一人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放心,火油和引火物都已备好,只待夜深人静。”
当夜,易京的月色被乌云遮蔽,全城一片漆黑。三更时分,学宫方向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夜空。“着火了!藏书楼着火了!” 守夜的士兵大喊着,很快,救火的队伍源源不断地赶来,水桶、水盆齐上,与烈火展开激烈搏斗。
好在火势尚未完全蔓延,半个时辰后,大火终于被扑灭。但藏书楼的西侧已被烧毁,数十卷珍贵的经书、图谱化为灰烬。柳清颜带着暗探赶到现场时,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淡淡的火油气息。她蹲下身,指尖沾起一点残留的黑色液体,放在鼻尖轻嗅,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次日清晨,燕公府内,柳清颜将调查报告呈给张恒,纸页上画着现场发现的火油痕迹、特制的引火物碎片:“主公,这是本月第三起火灾了。前两起分别发生在城南粮仓附近和政事堂附属衙署,当时都以为是意外,但这次藏书楼失火,现场发现了明显的纵火痕迹,且与前两起的引火物材质相同。时间太过巧合,绝非偶然。”
张恒翻阅着报告,指尖划过 “火油”“特制引火物” 等字样,目光渐冷,如同结了冰的寒潭:“看来,曹孟德是坐不住了。夏侯渊佯攻渤海,不过是虚张声势,真正的杀招,是藏在易京城里的这些暗桩。”
他放下报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学宫方向被烧毁的藏书楼轮廓,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关闭城门,禁止人员随意出入。柳清颜,你率暗探司全员出动,重点监视那些最近半年从南方(尤其是许都、青州)来的学子、官吏,逐一排查他们的身份背景、往来信件。另外,告知学宫,辩论暂停,让孔融亲自负责学宫的安保,安抚学子情绪,避免有人趁机挑唆。”
“遵命!” 柳清颜躬身领命,转身离去时,腰间的佩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易京城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巡逻的士兵比往日多了数倍,盔甲鲜明,手持长枪,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街头巷尾。城门处,士兵们仔细检查着出入人员的身份凭证,稍有可疑便立刻扣押。学宫内,孔融亲自坐镇,安抚受惊的学子,同时暗中排查那些形迹可疑之人。
而那些潜伏在易京的暗桩,见全城戒严,也暂时收敛了动作,但他们并未放弃,只是在暗中观察,等待下一个动手的时机。学宫的某个角落,蓝衫书生与同伴低声商议:“张恒反应很快,看来不能硬来。不如散布流言,就说这场火灾是燕公为了打压士族、销毁古籍而自导自演,煽动士族子弟闹事。”
一场看不见的暗战,在易京城内悄然展开。明面上,是戒严的士兵、排查的暗探、安抚的官吏;暗地里,是潜伏的杀手、煽动的流言、未熄的野心。张恒站在燕公府的高台上,望着这座刚刚平静不久的都城,心中清楚,这只是曹操反击的开始。南方的夏侯渊佯攻未止,许都的政变阴谋未破,易京的暗桩未除,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必须在这场看不见的战争中胜出,才能保住燕国的根基,继续他逐鹿天下的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