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簌簌落在灶台上,像堆没烧透的星星。
“喝点水?”小灰不知何时凑过来,捧着装清水的粗陶碗。
凌霜接过,却没往嘴边送。
她望着灶膛里未燃尽的柴,腕子轻抖——清水顺着砖缝渗进灶膛,在余温里腾起细白的雾。“这是我...交的伙食费。”她声音低得像叹息,却被刚掀开的蒸笼盖撞碎。
陆远的声音混着甜糯的水汽飘过来:“行啊,回头给你加份糖三角,甜到你剑穗上的银铃都化了。”
凌霜耳尖瞬间烫得能煎蛋。
她猛地转身,正撞进一双带笑的眼——陆远靠在灶边,原本涣散的眼神终于聚成星子,嘴角还沾着点面粉。
他手里攥着小灰的调岗申请,边角被掌心的温度焐得发卷。
“醒了?”焚灶婆婆不知何时站在两人中间。
她的枣木拐杖戳在凌霜脚边,杖头的铜铃与剑穗银铃应和着轻响。
老人眯眼打量凌霜,目光像把淬了蜜的刀,“知道许九龄当年为何自焚封印?”
凌霜摇头。
她记得档案里许九龄是百年前的守灶人,最后在十二口大锅前自焚,却不知具体缘由。
“因为他发现,当权者宁愿饿死百姓,也不愿让一口自由的饭香流传。”婆婆的声音像砂纸擦过老榆木,“如今有人愿为一碗饭点亮整座城——”她抬杖尖戳了戳陆远,“而你,明明可以杀他,却选择回来。”
凌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剑柄。
剑鞘上的焦痕还带着昨夜爆炸的温度,可此刻抵着后腰的,是陆远塞给她的半块桂花糕——凉了,却甜得发齁。“我是来吃饭的。”她低头盯着自己渗血的膝盖,声音轻得像落在灶台上的灰烬。
陆远突然咳嗽起来。
他扶着灶台直起身子,这才看清小灰泡在冷水里的手,指甲盖全翻起来了;看清凌霜战术裤膝盖处的血渍,正顺着裤缝往地砖上滴;也看清窗外——晨雾里影影绰绰站着好些人,举着手电筒,像排会发光的树。
“冰箱里还有俩鸡蛋不?”他突然开口。
众人一愣,小店的寂静被这句话砸出个窟窿。
陆远挠了挠后脑勺,笑出一口白牙:“我是说...光吃糖三角不够劲。”他踉跄着走到小灰身边,把人从洗碗池里捞出来,又扯过条干净围裙给凌霜系上,“你这伤得先包...哎哎哎别瞪我,我就是想说——”他望着窗外晃动的手电光,喉咙突然发紧,“这班...我接着上了。”
掌心的火焰“腾”地窜起三寸高。
陆远抬起手,火苗在指缝间跳跃,像团捏不碎的星子。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开,他却没听——他望着虚空中浮现的虚影菜谱,那是用灶火烤出来的金边,每笔每画都沾着油星子。
【蛋炒饭·初心版】几个字在空气里晃,晃得人眼睛发酸。
与此同时,千里外某间出租屋里,直播博主韩川的手机突然黑屏。
他正骂骂咧咧要砸手机,却见空气里飘出团金光——菜谱!
他手忙脚乱抄起锅铲,镜头正好拍下虚影:“家人们谁懂啊!
这操作比我妈喊我吃饭还突然——“
东市老胡同里,王婶刚把隔夜的冷饭倒进垃圾桶。
虚影突然出现在她和面的案板上,她揉面的手顿住:“哎哟这不是小陆教我的蛋炒饭?”她翻出冰箱最底层的鸡蛋,蛋黄打进饭里的瞬间,掉在地上的冷饭突然自己蹦回了锅。
西市养老院,92岁的陈阿公正盯着墙上的老照片掉眼泪。
虚影在他床头浮现时,他浑浊的眼突然亮了:“老头子...你说等我学会蛋炒饭,就陪我去看海...”他颤巍巍拿起锅铲,油星溅在手上,疼得直抽气,却笑得像个孩子。
系统提示音在陆远耳边连成串:“共感网络重构进度17%”“检测到237处情感共鸣点”“功德值+999”。
他靠着灶台滑坐在地,额头沁出薄汗,却笑得比蒸笼里的糖三角还甜。
深夜11点,铁釜的办公室亮如白昼。
他盯着桌上那盒自动发热的蛋炒饭,玻璃盖内侧凝着层白雾,把饭粒衬得像堆碎金子。
下属的声音从对讲机里钻出来:“南境十三城出现异常炊烟,经查,均为平民自发复刻‘陆氏蛋炒饭’。”
他的手指在桌沿敲了三下——这是当年当炊事兵时,喊开饭的暗号。“把我的旧锅...拿去清洗一下。”他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新兵连时,老班长给他炒的那碗蛋炒饭。
月光漫过窗台,某栋居民楼顶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几个孩子围着口旧铁锅,用木棍敲着锅铲唱:“锅铲响,肚子胀,爸爸回来有饭香。”
小店屋顶,焚灶婆婆摸了摸指间的炭灰戒指。
那是守灶人代代相传的信物,此刻却烫得慌。
她摘下戒指,轻轻放在陆远枕边。
月光漏进窗,在戒指上镀了层银,像团没烧完的火。
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小店时,陆远正趴在灶台上补觉。
他的围裙滑到地上,露出半截沾着面粉的手腕。
灶台冷冰冰的,燃气管道不知被谁焊死了,露出狰狞的焊痕;电线也被剪断,垂在墙角像条死蛇。
但窗台上,那串红辣椒正随着风摇晃,像串未燃尽的小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