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莱特关于“通过生物基因嫁接与虚数能量引导实现生命形态升维”的论文,如同在平静的学术湖面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激起了席卷整个已知文明的滔天巨浪。
论文中那些突破伦理底线的实验描述,尤其是对“编号47”(伊利亚斯)进行的非人道改造过程,虽然经过了冰冷的学术化修饰,但其核心内容的残酷性依旧无法被掩盖。影像资料中伊利亚斯前后外貌的显着变化——那趋向于斯卡莱特的发色与轮廓——更是成为了最直观、也最令人惊悚的“证据”。
舆论彻底沸腾了。“魔鬼行径!”、“科学的耻辱!”……声讨之声从各个星球传来。星际和平公司,这个一向以利益为导向的庞然大物,在巨大的舆论风暴和可能引发的广泛制裁面前,迅速做出了切割的决定。
【星际和平公司最高董事会决议】
即日起,单方面终止与研究员斯卡莱特·█████的一切合作关系。
对其发出最高级别通缉令,罪名:反文明伦理罪、非法人体改造罪。
实验室主控室内,红色的警报灯疯狂旋转。斯卡莱特看着屏幕上滚动的通缉令和外界的谴责,脸上没有任何恐慌,只有一种被背叛的冰冷怒火和计划被打断的极致不甘。
“一群愚蠢的蝼蚁!”他低声咒骂,深绿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他们根本不懂即将触及的伟业!”
他的目光投向实验室深处,那间特殊的维生舱室。伊利亚斯正静静地躺在里面,处于深度休眠状态,以稳定刚刚完成“重构”不久、依旧脆弱的身体。浅金象牙白的发丝衬着他苍白的面容,皮下淡金色的脉络与银色的基因修复痕迹若隐若现。
然而,在最后一刻,斯卡莱特做出了一个更符合他冷酷本质的决定。带走这个“作品”风险太大,维生系统的能量信号容易被追踪,而且这个“容器”是否真的稳定,还是未知数。在他心中,确保自己的安全和自由,远比一个尚不完美的“作品”更重要。
“可惜了……”他毫无感情地低语,仿佛在评价一件稍有瑕疵的工具,“但实验数据已经到手。只要有数据,‘容器’……总可以再找。”
他快步走到主控台前,启动了实验室的 自毁程序,并将倒计时设定得极短。他需要这场爆炸来湮灭证据,扰乱追踪。
在最后时刻,他做了一件极其卑劣的事情——他绕过了维生舱的安全协议,切断了其与外部能源的连接,并锁死了舱盖。这意味着,当实验室毁灭时,这个维生舱将失去持续运作的能力,成为一个精致的金属棺材。
做完这一切,斯卡莱特毫不犹豫地踏入了为自己准备的、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逃生舱。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星海中响起。斯卡莱特的私人实验室,连同其所在的小型空间站,化作了一团绚烂而短暂的火球。
公司的舰队赶到时,只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废墟。扫描显示生命信号全部消失,初步判定无人生还。通缉令虽然高悬,但目标已被标记为“极高概率已死亡”。
没有人想到要去仔细搜寻那厚重的、扭曲的金属和建筑材料深处。就在这片死寂的、逐渐冷却的废墟最底层,一个严重变形但尚未完全破裂的维生舱被深深掩埋着。
舱内,伊利亚斯依旧在沉睡,只是维生系统的指示灯已然熄灭,仅靠着舱体本身的绝缘性和内部残存的微弱能量,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如同冬眠的种子,被遗忘在了黑暗的坟墓之中。
斯卡莱特逃向了未知的星域,带走了所有的数据与野心。
而被视为失败作品和累赘的伊利亚斯,则被他亲手埋葬在了自己野心的废墟之下,陷入了不知能否再次醒来的、绝对寂静的漫长休眠。
这场由野心点燃的风暴,以一场爆炸、一场背叛、一场遗弃告终。一个灵魂被用作代价支付,然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弃。
色彩彻底褪去,周遭归于那片永恒的、观测记忆时的虚无。实验室爆炸的余晖仿佛还在砂金的“视野”中残留着灼热的印记,而伊利亚斯被遗弃在冰冷废墟深处、维生系统熄灭的画面,则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意识的深处。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虚无中蔓延。
最终,是阿法洛维斯打破了这片死寂,祂的声音不再空灵,反而带着一种仿佛也沾染了废墟尘埃的沉重:
『戏终人散。这便是……一切的起点,亦是其中一段的终点。他被创造,被改造,被使用,然后……像一块无用的废料,被遗弃在他“创造者”野心的坟墓里。』
砂金的意识体没有像之前那样剧烈波动,反而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近乎绝对零度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星辰的暗流。
「……他带走了数据。」砂金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不带任何疑问。
「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伊利亚斯,不是因为带不走,而是因为在他心中,那些冰冷的数据,远比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作品’本身更重要。伊利亚斯对他而言,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可替换的‘容器’,一个验证理论的‘工具’。」
『你看得很透彻。』阿法洛维斯回应,『斯卡莱特爱的从不是任何具象的存在,他爱的是他自身野心的投射,是那个“造神”的幻梦。当“工具”完成使命,当其存在威胁到自身时,抛弃,便是最“合理”的选择。』
「合理……」砂金咀嚼着这个词,意识中透出冰冷的嘲讽。「真是……无比‘公司’的思维。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只可惜,他用错了对象。」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层虚无,再次“看”向那片冰冷的废墟,锁定着那个被掩埋的维生舱。
「但斯卡莱特算错了一点。」砂金的声音里,第一次注入了一种近乎笃定的、锐利的光芒,「他以为他抛弃的是一件失败的‘作品’,一个无用的‘容器’……但他不知道,他亲手掩埋的,是一颗什么样的种子。」
『哦?』阿法洛维斯似乎被他的话牵引。
「伊利亚斯没有死,不是吗?」砂金问道,语气却已是肯定。「在那样的爆炸和废墟中,维生舱没有完全损毁。他陷入了休眠,像冬眠,只是在以最低限度维持,等待……等待一个契机。」
『……是的。』阿法洛维斯承认了,『生命的韧性,尤其是经过那般……“锤炼”与“重构”后的生命,有时会超出最精密的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