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门口的动静,早有宫人快步回禀给了殿内尚未离开的墨兰。
墨兰听完宫人的详细描述,沉吟片刻,并未先问夏冬春如何,反而抓住了另一个细节,问道:
“那容贵人和安答应关系竟如此要好?不惜在宫道上与夏常在拉扯,也要为她出头?”
侍立在一旁的芳若躬身答道:
“回娘娘,奴婢之前略有耳闻。”
“据说当日在殿选秀场外等候时,夏常在就曾因故刁难过安答应,是容贵人主动出面,三言两语替安答应解的围。”
“后来安答应因家世不显,在京中无甚亲友依靠,容贵人便主动邀她一同住进甄府,两人一起学习了三个月的宫规礼仪。”
“想来……这三月同住的情分,关系应是比旁人亲近深厚些。”
墨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吩咐道:
“原来有此渊源。你去,备三份上好的安神汤,分别给储秀宫的容贵人、咸福宫的沈贵人,还有延禧宫的安答应送去。”
“就说今日在景仁宫外受了惊吓,本宫赏她们安神静心,好生歇息。”
芳若领命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芳若回来复命,并带回了新的消息:
“娘娘,安神汤已经分别送到三位小主宫中。”
“沈贵人和安答应虽受了惊吓,面色有些发白,但精神尚可,谢了恩,已喝了汤药准备歇下了。”
“只是……储秀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容贵人回去后,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心悸不宁,竟是病倒了。”
墨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与审视:
“病了?方才在殿上面对华妃的刁难,她还那般伶牙俐齿,应对沉稳,怎么转眼间,就被一个夏冬春吓得病倒了?”
她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芳若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道:
“娘娘明鉴。奴婢打听到,就在容贵人回去后不久,华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颂芝,曾特意去过一趟储秀宫,说是……奉华妃娘娘之命,去探望受惊的容贵人。”
墨兰目光骤然一凝,追问道:
“具体说了什么,知道吗?”
芳若声音更低,禀报道:
“按娘娘吩咐,各宫各位小主身边,咱们都提前安排了人留心着。”
“据储秀宫那边,容贵人身边的太监康禄海悄悄递出来的消息说,颂芝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提醒容贵人要认清形势,懂得依附强者。”
“说什么……若是不识抬举,不肯顺从华妃娘娘的心意,那今日夏冬春的下场,未必不是某些人的明日。”
“但若是肯乖乖听话,跟着华妃娘娘,那么荣宠富贵,自然前程似锦。”
“话虽说得隐晦,但其中的威胁与利诱,是个人都能听得明白。”
墨兰缓缓靠向椅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原来如此。本宫就说,怎会如此不经吓。”
她此刻倒并不十分担心甄嬛会立刻倒向华妃。
先不说她早就派了教引姑姑去“教导”甄嬛要敬畏中宫,就算甄嬛真的愚蠢到选择投靠年世兰,那反而说明此人目光短浅,不足为虑,正好让年世兰替她收拾了。
芳若试探着问:
“娘娘,可要再派人去储秀宫瞧瞧?或是宣太医好好诊治?”
墨兰摆了摆手,语气笃定:
“不必多此一举。本宫料定,过不了几天,她的病自然就会好了。”
她如此心有成算,自然是因为足够了解年世兰的手段。
甄嬛今日在殿上那番玲珑应对,既未明确投靠,又隐隐有自成一体之势,年世兰岂能容她?
既然明着威胁不成,暗地里的磋磨绝不会少。
内务府那些看人下菜碟、磨搓不得宠妃嫔的手段多的是,足以让一个病中的贵人病得更久,甚至一病不起。
墨兰心底甚至隐隐希望,年世兰能借此机会,干脆利落地了结了甄嬛这个隐患最好,也省得将来脏了自己的手。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芳若道:
“走吧,随本宫去养心殿。今日是新晋妃嫔第一日侍寝的日子,本宫得亲自去把容贵人病了的消息,告诉皇上。”
养心殿内,胤禛刚处理完手头的主要政务,正准备示意苏培盛端上绿头牌。
见墨兰这个时辰过来,他有些意外,随即笑道:
“皇后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有事?”
墨兰走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温婉一笑,道:
“臣妾想着,皇上快到了翻牌子的时辰,特来告知您一声,储秀宫的容贵人,今日在景仁宫外受了惊吓,回去后便心悸不适,病倒了。”
“怕是……无法侍寝了。”
胤禛挑眉,看向墨兰,眼中带着一丝玩味:
“哦?病了?不过……皇后怎么就如此笃定,朕今夜必然会翻容贵人的牌子?”
墨兰闻言,适时地流露出一点娇嗔之态,语气也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酸意:
“皇上对容贵人的格外青睐和宠爱,从执意抬了贵人位分,又赐下‘容’字封号那日起,不就已经是后宫皆知了吗?臣妾岂能不知?”
胤禛被她这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取悦,哈哈一笑,伸手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道:
“朕对她有几分兴趣,还不是因为她像你?就连那封号‘容’,也是念着与你有旧,才赐下的。你这醋吃得可没道理。”
墨兰顺势微微低头,佯装吃醋,声音闷闷的:
“是啊,同样的面庞,容贵人年轻鲜嫩,皇上自然就更喜欢她了。臣妾人老珠黄,也只好大度些了。”
在过去三日新人不能侍寝的日子里,胤禛夜夜都留宿景仁宫,流连忘返。
很大程度上确实是因为墨兰服用“美貌丸”后重新焕发的青春容光,比昔日更添风韵,让他找到了几分新婚时的悸动。
而这些,新人们并不知道,她们只看到皇后在她们入宫前后依然圣宠不衰,心中对中宫的敬畏更深。
连带看着风光无限的华妃,似乎也并没有传闻中那般独占盛宠。
胤禛见她如此,心中怜意更盛,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
“瞧你这醋劲儿。既然容贵人病了,那不如……今夜还是你留下陪朕?”
墨兰却轻轻抽回手,摇了摇头,神色恢复了作为皇后的端庄与贤惠,正色道:
“皇上厚爱,臣妾心领。只是臣妾已经独占皇上三日恩宠,岂敢再与新来的妹妹们争抢?”
“若真如此,后宫众人该议论臣妾不贤,善妒,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了。”
“皇上今日,还是按照规矩,去宠幸新人吧。”
她略一思忖,便推荐道:
“恬贵人富察氏,出身满洲镶黄旗,家世显赫,位分也是新人里最高的。”
“皇上不若就翻她的牌子吧?也显得皇上眷顾勋贵之后。”
胤禛见她坚持,且理由充分,言之有理,便也不再勉强,点了点头道:
“那好吧,就依皇后所言。苏培盛,今夜就传恬贵人侍寝。”
“嗻。”
苏培盛躬身应下,立刻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