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以后长大了会遇见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组成家庭;女儿长大了也会嫁人生子,有自己的小家。” 陈墨的下巴抵着丁秋楠的发顶,声音裹着晚风愈发温柔,“咱们这个家到最后,只有你能陪着我走完一生。你说谁重要?”
丁秋楠 “嘿嘿” 笑出声,仰头在他唇上印下轻吻,又把脸埋回他的肩膀:“就你会说好听的。” 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在月光下叠成剪影,院里的石榴叶沙沙作响,正应了这静谧的时光。
突然响起的狗吠声打破了宁静。两只半大的小狗正围着石磨打转撕咬,黄黑相间的小花咬住了纯黑的小白耳朵,小白疼得直甩头,额头那撮黄毛跟着乱晃。“小白,过来!” 丁秋楠松开陈墨,拍着手喊道。
陈墨看着奔过来的小狗无奈摇头。这名字是丁秋楠起的,小白全身墨黑,只额头有撮黄毛,半点不沾白;小花倒是黄黑相间,可跟 “花” 字沾边的地方也寥寥。更有意思的是,他特意打了两个木狗窝,夜里两只狗却非要挤在一起,天天为抢窝打架。老狗小黑趴在婴儿车旁,只要它们不吵到熟睡的文轩文蕙,便懒得理会,一旦叫得太凶,立刻起身按住两只小家伙教训一通。这三只狗成了家里的活宝,时常逗得全家发笑。
小白蹭着丁秋楠的裤腿撒娇,小花也凑过来摇尾巴。陈墨起身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进屋睡吧,明天还得去医院给丁建华抄书。” 提起弟弟,丁秋楠眼睛亮了:“对了,建华信里说通讯班要考核,他想多学几个治跌打损伤的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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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倒也清闲。陈墨把系统签到得来的九本古医书全抄完了,蝇头小楷写满了三十多个练习本。抄书时辨认出不少残缺的古字,虽不知对错,却让他对《千金要方》《外台秘要》里的方剂有了更深理解。这天清晨,他刚在中医科诊室坐下,正琢磨着给丁建华抄录哪些偏方,就见梁明远推门进来:“陈墨,跟我去大礼堂,表彰援津医疗队的大会要开始了。”
陈墨这才想起上个月的海河特大洪水。当时医院组织医疗队支援津市和北河省灾区,他第一时间报了名,可报名点的护士一听他是中医,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中医去了能干嘛?灾区要的是急救大夫。” 这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虽明知中医在急救领域确有局限,可那份职业偏见仍让他耿耿于怀。
大礼堂里坐得满满当当,主席台上挂着 “表彰抗洪救灾先进集体” 的红绸横幅。陈墨坐在后排,听着领导念诵表彰名单,心思却飘回了那些古医书。他正琢磨着《针经》里 “经络与痫症关联” 的记载,后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后排的护士朝过道努嘴 —— 内科的王副主任正站在那里急得直招手。
跟梁明远打了声招呼,陈墨猫着腰穿过座位。刚走出礼堂,王副主任就拽着他往住院部跑:“陈大夫,快去看看!来了个羊角风患儿,今早已经发作两次了!”
“别急,边走边说。” 陈墨立刻收敛心神,中医虽不擅急救,却对痫症这类慢性病有独到治法。
“患儿十二岁,男孩,东城一小的学生。” 王副主任语速飞快,额角渗着汗,“上课的时候突然从凳子上摔下来,全身僵硬、口吐白沫,老师赶紧送过来了。刚到门诊就缓过来了,转到病房没十分钟,突然又发作了!我们给肌肉注射了 0.1 克苯巴比妥,可没效果 —— 这药是 1912 年就用的老药,对癫痫发作挺敏感的,可孩子太小,不敢多打啊!”
“癫痫?” 陈墨脚步一顿。
王副主任愣了下:“哦,我们西医叫癫痫,你们中医不叫羊角风吗?”
“王主任,癫痫本就是中医名称,且癫与痫是两种病症。” 陈墨解释道,“癫症多是精神失常,如语无伦次、哭笑无常;痫症才是俗称的羊角风,以突然昏仆、四肢抽搐为特征。” 这话让王副主任满脸诧异,显然是第一次听说。
两人快步走进住院部三楼病房,刚推开门就听见女人的哭声。陈国栋正站在病床边低声安慰,床边围着几个穿蓝布褂子的人,陈墨一眼就认出了阎埠贵 —— 三大爷手里还攥着教案,眼镜滑到了鼻尖上。旁边站着个穿碎花衬衫的姑娘,梳着齐肩发,正是刚分配工作的邻居冉秋叶。
“三大爷,您怎么在这儿?” 陈墨走上前问道。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急得直跺脚:“陈大夫,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正上算术课呢,突然就摔下去了!我跟冉老师赶紧送过来的。” 冉秋叶也点点头,声音带着后怕:“陈大哥,孩子发作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吓死我们了。”
陈墨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病床上的男孩面色青紫,牙关紧咬,四肢正轻微抽搐。一个实习生正用压舌板撬开他的嘴,防止咬伤舌头。孩子的母亲扑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主任,您救救我儿子啊!他去年就发作过一次,当时没当回事……”
“先别急,我给孩子把个脉。” 陈墨挤到床边,示意实习生让开。他指尖搭在男孩腕上,指下脉象弦滑而数,再看孩子舌苔白腻,瞳孔散大,心里已有了判断 —— 这是风痰闭阻型痫症,多因痰浊内蕴、风邪扰动所致。
“陈大夫,怎么样?” 陈国栋凑过来问道,“我记得以前见过中医用什么逐瘀汤治这个,效果挺好。”
“您说的是血府逐瘀汤,适用于瘀血阻窍的痫症。” 陈墨一边说着,一边从白大褂兜里摸出纸笔,“但这孩子是风痰闭阻症,得用定痫丸加减。” 他飞快地写下药方:天麻三钱、川贝母三钱、胆南星二钱、姜半夏三钱、陈皮二钱、茯苓三钱、茯神三钱、丹参五钱、麦冬三钱、石菖蒲二钱、全蝎一钱、僵蚕二钱、琥珀一钱(冲服)。
刚写完药方,男孩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身体弓得像虾米,口吐白沫溅湿了床单。孩子母亲尖叫着扑过去,被陈国栋拦住:“别碰他,容易受伤!”
陈墨见状,立刻从针盒里取出银针,快速消毒后对准人中、内关、太冲三穴扎下。他手指轻捻针柄,采用泻法行针,“这几个穴位能开窍醒神、平肝熄风。” 话音刚落,男孩的抽搐渐渐减缓,面色也慢慢恢复红润。
“起效了!” 王副主任惊喜地喊道。病房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孩子母亲瘫坐在椅子上,抹着眼泪连连道谢。
陈墨拔出银针,又叮嘱道:“药方里的琥珀要研成末冲服,每天一剂,分两次煎服。另外让孩子避免劳累,别吃辛辣油腻的食物。” 他转头对王副主任说,“苯巴比妥虽然是经典抗癫痫药,但长期用副作用大,等中药起效了,慢慢减少西药用量。”
王副主任连连点头,拿着药方快步去药房。陈国栋拍了拍陈墨的肩膀:“还是你们中医有办法!上次我老家亲戚得了这病,吃了半年中药就没再犯过。”
阎埠贵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陈大夫,这病能除根不?孩子还小,可不能耽误了学业。”
“只要坚持服药调理,再配合生活作息,大部分能控制住。” 陈墨耐心解释,“中医讲究‘治痫先祛痰,祛痰先调脾’,这孩子脾虚生痰,得慢慢调理脾胃。” 冉秋叶在一旁认真记下注意事项,不时点头:“我回去跟班里同学说,让大家别跟他打闹,帮他盯着点饮食。”
正说着,梁明远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本线装书:“陈墨,你抄的《针经》我看完了,里面关于‘痫症与督脉关联’的记载……” 他看到病房里的情形,话音顿住,“这是怎么了?”
陈墨把病情和诊疗过程简单说了说,梁明远翻看了药方,赞许地点头:“定痫丸加减得好,兼顾了化痰与熄风。对了,《针经》里说督脉‘贯脊属肾,入络脑’,癫痫发作多与脑神失调有关,下次可以试试艾灸百会穴。”
两人正讨论着医书,药房送来了煎好的中药。丁秋楠不知何时也来了,手里提着保温桶:“我听说你在这儿急救,给你带了早饭 —— 王婶烙的葱花饼。” 她看到病床上的孩子,轻声问道,“这孩子没事吧?”
“已经稳住了。” 陈墨接过保温桶,又对孩子母亲说,“药温了就能喝,喝的时候慢点,别呛着。”
孩子母亲端着药碗,眼泪又掉了下来:“真是遇上活菩萨了!刚才我都以为……”
阎埠贵叹了口气:“要不是陈大夫来得及时,这孩子真危险。陈大夫,中午去我家吃饭,我让你三大妈烙馅饼!” 冉秋叶也跟着邀请:“陈大哥,我跟三大爷一起去,正好问问孩子后续的护理问题。”
陈墨笑着婉拒:“不了三大爷,下午还要给丁建华抄书寄走。再说医院还有事,梁主任还等着跟我研究《针经》呢。” 他看向陈国栋,“陈主任,孩子要是有情况,随时叫我。”
走出病房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走廊上。丁秋楠挽着他的胳膊,轻声问:“刚才吓我一跳,幸好没事。对了,建华要的偏方你抄完了吗?”
“抄得差不多了,都是治跌打损伤、蚊虫叮咬的实用方子。” 陈墨想起弟弟的信,嘴角扬起笑意,“等会儿去邮局寄了,顺便给梁主任借本《针灸甲乙经》,他说那本书里有治痫症的针灸秘法。”
梁明远走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又低头翻了翻手里的《针经》,嘴角露出欣慰的笑。他研究中医几十年,深知传承之难,陈墨不仅有天赋,更有这份仁心,将来定能在中医领域闯出一片天。
回到诊室,陈墨刚把药方整理好,就见王副主任跑了过来:“陈大夫,那孩子喝了药,已经能说话了!他妈妈说要给你送锦旗呢!”
陈墨摆了摆手:“不用送锦旗,孩子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他拿起笔,继续给丁建华抄录偏方,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窗外的阳光照在练习本上,那些关于中医的智慧与温情,正随着笔墨慢慢流淌 —— 就像这 80 年代的时光,虽有偏见与挑战,却总有坚守与希望在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