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阁”的生意明显清淡了不少。
往日里辰时开门，多少会有几个熟客或询价或取货，如今往往要到巳时过后，才零星有人进来，还多是些只看不买、眼神游移的生面孔。即便有老主顾上门，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迟疑和打探，目光在柜台和货架上来回扫视，仿佛在确认什么。
吴风站在柜台后，面色如常地拨弄着算盘，记录着寥寥无几的进出账目，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百炼宗那日虽退去，但后续的软刀子杀人，才更显狠辣。坊间不知何时起，流传起“金风阁售卖劣品，心虚赔钱”的言论，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那日“破血刺”的细节都被歪曲篡改，变成了金风阁以次充好，被百炼宗当场揭穿，不得不赔款息事。
谣言如附骨之蛆，最是难缠。尤其对于他们这等根基浅薄的新店，信誉一旦被泼上污水，再想洗净，难如登天。
“掌柜的，这……”学徒阿石看着冷清的店面，和门外偶尔指指点点的行人，稚嫩的脸上满是忧色，“咱们的生意……”
“慌什么。”吴风头也没抬，声音平稳，“开门做生意，起起落落是常事。把货架擦干净，地扫干净，该做的功课一样别落下。”
他语气淡然，心中却并非全无波澜。东家韩元昊自那日后便时常闭关，或是外出，只交代他稳守店铺，暂避锋芒。他深知东家必有谋划，但每日看着门可罗雀，心中难免焦灼。百炼宗不仅发动舆论攻势，似乎还在原料供应上做了手脚，这几日他去相熟的几家材料商那里进货，不是被告知缺货，就是价格莫名上调了两成，显然是有人打了招呼。
这日午后，韩元昊的身影出现在了店后的小院。他依旧是那身墨青色长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却愈发深邃，开阖间隐有锐芒，显然是修为又有所精进。
“东家。”吴风连忙迎上，将近日情况低声汇报了一遍。
韩元昊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腰间那枚温润玉佩上摩挲，末了，只是淡淡一句：“知道了。吴师兄，近日辛苦。”
“分内之事。”吴风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东家，我们……就一直这么忍着？”
韩元昊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冰冷，带着一丝算计。“忍着？自然不是。对手出招，我们若只知硬抗或一味退让，便是落了下乘。有时候，借力打力，方能四两拨千斤。”
他看向吴风，问道：“我让陈师兄留意收购的那几批‘废料’，可都到了？”
吴风闻言，精神一振：“到了！都存放在正气轩的库房里。只是东家，那些东西……大多是各炼器坊丢弃的边角，或是矿脉中伴生的杂矿，灵气稀薄，杂质极多，连百炼宗都视同鸡肋，我们高价收来，有何用处？”他心中疑惑，东家月前突然让陈巧天通过正气轩的渠道，暗中高价收购了几种特定类型的矿石废料，主要是“赤铜伴生的沉火石”、“黑铁矿脉底的斑杂岩”，以及一种色泽灰暗、质地酥脆的“风蚀铁”。这些东西，在业内公认价值极低，难以利用。
韩元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去将库房里那几件前些日子收来的，受损最严重的低阶法器取来，就是几乎快要灵气散尽那几件。”
吴风虽不明所以，还是依言而去，很快取来了三件法器：一柄剑身布满裂纹、灵光几乎消散的青钢剑，一面盾面凹陷、符文黯淡的玄铁盾，还有一杆枪头卷刃、木柄腐朽的长枪。
韩元昊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够了。”他袖袍一拂，将三件残破法器收入储物袋，随即对吴风吩咐道：“明日一早，金风阁照常开门。你且放出风声，就说三日后，本店将展示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炼器新法，特邀诸位道友品鉴。”
吴风心中一震，虽不知东家具体要做什么，但看其神色，知他必有把握，当即躬身应道：“是！我这就去办！”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很快在青竹巷及周边小范围传开。大多数修士闻之，皆是嗤之以鼻。
“化腐朽为神奇？吹牛吧！”
“金风阁这是被百炼宗逼得没办法了，开始哗众取宠了？”
“我看是破罐子破摔，还想再骗一波？”
质疑之声居多，但也不乏一些好奇心重，或是本就对百炼宗霸道行径不满的散修，暗暗记下了日子，打算到时来看个热闹。
百炼宗那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外门执事赵坤听闻后，不屑地冷笑一声：“故弄玄虚！那些垃圾废料，若能炼出什么好东西，我百炼宗早就用了！看来那韩元昊已是黔驴技穷，不足为虑。”他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只吩咐手下继续散布谣言，同时加紧对金风阁原料渠道的封锁。
三日时间，转眼即过。
这一日，“金风阁”门前罕见地围了不少人。有纯粹看热闹的，有别家店铺派来打探虚实的，也有一些将信将疑的低阶散修。人群窃窃私语，目光都聚焦在那扇已然打开的店门上。
辰时正，吴风一身整洁的藏蓝色长衫，出现在店门口，他身后跟着魁梧憨厚的赵铁柱。吴风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圆滑的笑容，朝四周拱了拱手：“多谢诸位道友赏光，莅临小店。”
人群中有人喊道：“吴掌柜，别卖关子了！不是说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法子吗？赶紧亮出来瞧瞧！”
“就是！可别拿些糊弄人的玩意儿出来！”
吴风也不生气，笑容不变：“诸位稍安勿躁。”他侧身让开一步，“今日并非吴某献丑，而是我家东家，亲自为诸位演示。”
话音落下，一身墨青长袍的韩元昊，缓步从店内走出。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筑基后期的灵压虽未刻意释放，但那经由蛟龙之气淬炼过的体魄与久居上位的沉稳气质，自然而然地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原本有些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不少。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近来颇有些神秘的“墨灵斋”东家，见他如此年轻，修为却已至筑基后期，皆是心中暗惊。
韩元昊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近日坊间有些关于我金风阁的流言，是非曲直，自有公论，韩某不欲多言。今日邀诸位前来，只为一事——证明炼器之道，并非唯材料论。巧思妙法，亦能点石成金。”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稳。
说着，他袖袍一拂，三件残破不堪的法器——那青钢剑、玄铁盾、烂木枪，便悬浮在他身前空中，灵光黯淡，如同凡铁。同时，赵铁柱吃力地搬出了几块矿石，正是那色泽驳杂的“沉火石”、灰暗酥脆的“风蚀铁”以及坚硬的“斑杂岩”，砰地一声放在店门前空地上。
“诸位请看，此三件法器，灵气几近溃散，形同废铁。此几种矿石，亦是被诸多炼器坊弃若敝履的边角杂矿。”韩元昊指着地上的东西，语气平淡，“今日，韩某便以此等‘废料’，为此三件法器续命，乃至……更上一层。”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开玩笑吧？用这些垃圾修复法器？”
“还更上一层？吹牛也不打草稿！”
“且看他如何收场！”
韩元昊对议论充耳不闻，他并指如剑，指尖庚金灵力吞吐，化作一道凝练的金光。他先是隔空点向那几块“沉火石”，金光过处，石皮剥落，内里竟隐隐透出一丝赤红流光，并非灼热，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沉凝”之意。他手法极快，指尖如同最精妙的刻刀，引导着那丝赤红流光，如同抽丝剥茧般，融入那柄布满裂纹的青钢剑之中。
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青钢剑上的裂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原本黯淡的剑身，逐渐泛起一层内敛的赤红色光泽，虽不耀眼，却给人一种异常稳固之感。
“咦？那沉火石里的……难道是‘沉火金精’？虽量极少，品质也杂，但确实有固本培元，稳定灵材结构之效！”人群中不乏有见识的散修，立刻看出了门道。
“可沉火石杂质太多，寻常法诀极难提炼，强行融入反而会破坏法器结构，他是如何做到的？”
不等众人细想，韩元昊已转向那块“风蚀铁”。他指尖灵力属性陡然一变，带着一股锐利无匹的撕扯之力，轻轻点在风蚀铁上。那看似酥脆的矿石，竟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表面灰暗层剥落，露出内部无数细密如风刃切割过的奇异纹路。韩元昊引导着这股带着“风蚀”特性的奇异灵力，缓缓渡入那杆枪头卷刃的木柄长枪。
只见那腐朽的木柄，仿佛被无数细小微风梳理过，腐朽部分化为齑粉飘散，留下的木质纹理却变得异常清晰坚韧，更隐隐与那卷刃的枪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枪头虽未修复，但整杆长枪却散发出一种“轻灵”与“破风”之意。
“风蚀铁……其性并非完全破坏，内蕴一丝‘风炼’真意，若能引导得当，反可淬炼材质，去芜存菁！”又有人低声惊呼，看向韩元昊的目光已带上一丝凝重。
最后，韩元昊处理那块最坚硬的“斑杂岩”。他双手法诀一变，一股带着强烈吞噬意念的暗金色灵力涌出，正是《玄金噬气诀》。这股灵力并非强行攻击，而是如同水流般渗透进斑杂岩内部，精准地吞噬掉其中最不稳定、能量冲突最激烈的几种杂质成分。片刻后，斑杂岩表面脱落下一层石粉，体积缩小了一圈，色泽却变得均匀了不少，散发出的土石之气也精纯了许多。韩元昊将这股精炼过的土石灵力，引导注入那面凹陷的玄铁盾中。
盾牌表面的凹陷虽未完全抚平，但一层厚重的黄光覆盖其上，原本黯淡的防御符文再次亮起，光芒虽不强烈，却透出一股如山岳般的沉稳厚重之感，防御力显然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和稳固。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三件原本濒临报废的法器，此刻虽远称不上脱胎换骨，但灵光稳定，气息凝练，显然已被成功修复，并且根据融入材料的不同特性，分别具备了“稳固”、“轻灵破风”、“厚重防御”的附加效果！虽然品阶依旧不高，但相对于它们原本的状态和所使用的“废料”而言，简直是天壤之别！
店门前，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三件悬浮在空中、焕然一新的法器，又看看地上那几块已然失去灵性、变成普通石块的“废料”，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竟……竟然真的做到了！”
“化腐朽为神奇……此言非虚！”
“这是什么手法？对灵力的操控，对材料特性的理解……简直闻所未闻！”
短暂的寂静后，是轰然的议论和惊叹。之前所有的质疑和嘲讽，在此刻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烟消云散。
韩元昊面色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收起法力，三件法器轻巧地落回赵铁柱手中。他目光再次扫过人群，声音沉稳：“修复旧器，不过小道。今日借此机会，我金风阁再推出一项服务——‘定制优化’。”
他顿了顿，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了：“凡低阶法器，无论攻防，皆可送至本店。本店将根据法器特性，选用合适辅材，对其进行性能优化。或提升灵力传导效率，或增强特定属性抗性，或小幅提升锋锐、坚固程度。价格，绝对低于市面同类服务的三成以上。”
这话如同又一记重锤，敲在众多低阶散修的心头。
低阶散修，资源匮乏，一件称手的法器往往要用上很久，维修、强化是常态。但各大炼器铺，包括百炼宗，对于低阶法器的优化服务要么收费高昂，要么根本不屑一顾。金风阁此举，简直是直接戳中了他们的痛点！
物美价廉，还有刚才神乎其技的“废料利用”作为技术背书……
瞬间，人群沸腾了。
“韩东家，此话当真？”
“我这柄青锋剑用了五年，灵力运转总有些滞涩，可能优化？”
“我的厚土盾上次受损后，防御力大减，优化需要多少灵石？”
先前冷清的门庭，顿时被热情的人群围拢。吴风脸上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最真心的笑容，连忙带着阿石和赵铁柱上前接待、登记，忙得不亦乐乎。
隐藏在人群中的百炼宗眼线，脸色变得难看至极，灰溜溜地挤出人群，回去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