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是睁着眼睛熬到天亮的。
满脑子都是萧彻临走前那句阴测测的“亲自给你治”,吓得我做梦都是他拿着把大锯子要锯我的腿。
好不容易熬到晨光微熹,还没等我琢磨出个对策来房门就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端着苦药汤子的张嬷嬷,而是一群手脚麻利的小丫鬟。
她们二话不说,直奔窗户而去。
“吱呀——”
所有的窗户,瞬间被全部推开!
凛冽的寒风呼啦啦地灌进来,瞬间吹散了屋子里积攒了好几天的、浓郁的药味儿。
我被冷风一激,裹紧了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我惊恐地看着这阵仗刚想开口呵斥一股奇异的、霸道的、让我魂牵梦萦的香味,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顺着寒风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是肉味儿!
还是那种炖得烂烂的、肥而不腻的、淋了浓浓酱汁的肉味儿!
紧接着陆风带着几个小厮像变戏法似的,在我床边支起了一张紫檀木的大圆桌。
一道道还冒着热气儿的珍馐美味,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色泽红亮的、颤巍巍的水晶肘子。
裹着荷叶清香、撕开了皮肉连着丝的叫花鸡。
糯叽叽、甜丝丝,还撒着干桂花的糖藕。
还有那熬得奶白奶白的鲫鱼豆腐汤上面漂着几颗翠绿的葱花,鲜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我直勾勾地盯着那桌子菜,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咕噜。
这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羞愤地捂住肚子。
老天爷啊!
这几天为了装病我天天喝白粥,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
现在把这些东西摆在我面前,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醒了?”
一道慵懒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萧彻换了一身宽松的月白色常服手里拿着把折扇,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陆风,布菜。”
“是。”
陆风忍着笑拿起筷子,极其精准地夹了一块最肥美、最软糯的肘子皮放进了萧彻面前的白玉碗里。
萧彻优雅地夹起那块肉,在眼前晃了晃。
那肉皮晶莹剔透颤巍巍的,还滴着红亮的汤汁。
香味儿像是有钩子一样,直往我天灵盖上冲!
我死死地抓着被角拼命咽着口水,眼睛都快绿了。
萧彻慢条斯理地把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嗯,不错。”
他咽下去还极其享受地眯了眯眼“御膳房新来的厨子,手艺确实比以前那个强。这肘子炖得火候刚好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说完,他又夹了一块鸡肉。
“这鸡也不错嫩滑多汁,还有股荷叶的清香。”
他每吃一口,都要点评两句。
那声音,那神态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炫耀!
赤裸裸的折磨!
我缩在床角看着他吃得满嘴流油,肚子里的馋虫都在造反叫得一声比一声欢快。
这哪里是治病?
这分明就是酷刑!
“王…王爷”
我虚弱地开口,试图唤起他的一丝良知“奴婢奴婢也饿了…”
萧彻动作一顿。
他转过头看向我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极其恶劣的光芒。
“饿了?”
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饿了就吃啊。”
我眼睛一亮,刚要掀开被子下床。
“来人。”
萧彻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小丫鬟立刻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
清汤寡水、连粒米都数得清的白粥。
还有一碟,绿得发黑的、一看就苦得要命的小咸菜。
“…”
我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萧彻面前那一桌子满汉全席,心态崩了。
“王爷,这…”
“太医说了。”
萧彻一本正经地打断我,脸上写满了“我是为了你好”的关切。
“你这内热之症最忌油腻。得清淡饮食,静养。”
他指了指那碗白粥。
“喝吧,这可是本王特意让人给你熬的败火。”
败火?
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我死死地盯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萧彻现在已经被我千刀万剐了!
他就是故意的!
他早就看穿了我在装病故意用这一桌子好菜来馋我,逼我现原形!
温婉啊温婉,你要挺住!
不能为了几口肉,就丢了骨气!
我咬着牙端起那碗白粥,视死如归地往嘴里灌。
没滋没味。
像是在喝刷锅水。
而那边,萧彻还在继续他的表演。
“陆风把那道桂花糖藕端过来,本王尝尝。”
“是。”
“这藕不错丝拉得这么长,甜到了心里。”
“啧,可惜了。”
他突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一脸惋惜地看着我。
“这么好的一桌子菜,某人是没口福喽。”
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红烧肉。
并没有急着吃。
而是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床边。
肉香味儿越来越浓,简直要炸开我的脑浆。
他在我面前站定,微微俯身将那块肉递到了我的鼻子底下。
轻轻晃了晃。
“闻闻,香吗?”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魔鬼般的诱惑。
我屏住呼吸,拼命把头往后仰试图躲避那致命的香气。
“王爷您别这样…”
“想吃吗?”
他无视我的抗拒又把肉往前送了送,几乎要贴到我的嘴唇上。
“只要你说想吃,本王就给你。”
我看着那块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想吃!
做梦都想吃!
可是…
我要是吃了,岂不是就承认我没病了?
那这几天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那之前在他面前演的戏,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不行!
我不能输!
我紧紧地闭上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奴奴婢不饿…奴婢只想喝粥”
“呵。”
萧彻冷笑一声。
“真不吃?”
他眼神一冷,那块肉瞬间被他扔进了旁边的痰盂里!
“既然不想吃,那就别吃了。”
他又夹起一只鸡腿。
“这个也不想吃?”
“咚!”
鸡腿也进了痰盂。
“这个呢?”
“咚!”
又是“咚”的一声!
看着那些我平时连看都舍不得多看一眼的好东西,就这么被他当成垃圾一样扔掉我的心都在滴血!
暴殄天物!
这是遭天谴的啊!
“萧彻!你住手!”
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掀开被子,气急败坏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许扔了!那是水晶肘子!那是叫花鸡!那是我的命!”
我一把抢过他筷子上的糖藕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了,塞进嘴里就嚼!
甜!
真甜!
甜得我想哭!
萧彻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不装了?”
“内热好了?”
“不用静养了?”
我嘴里塞满了藕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含糊不清地瞪着他。
装?
还装个屁!
再装下去,这桌子菜都要进痰盂了!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抹了一把嘴角的糖汁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王爷英明神武!医术通天!”
“奴婢闻着这肉味儿,这病…突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