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的手还按在胸口，纸上的水迹不再变大。段逸没动，他看着那片晕开的炭笔痕迹，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三个圆圈连成三角，中间一点光，和他记录“生命之种”频率的草图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米娅。她闭着眼，呼吸很轻，肩膀不抖了，但手指还紧紧抓着布偶的破耳朵。
段逸站起来，动作很慢。他走到柜子前，把之前收起来的画稿又拿了出来。一张张摊开，从最早的矿洞、火堆，到后来的鼓纹、裂开的天空，再到现在的祭坛、藤蔓、三角光点。他把这些画排成一排，放在桌上。
他知道这不是乱画。这些画有顺序，也有联系。尤其是最后那个祭坛，柱子顶上有兽头，底部缠着像宁神花根一样的东西。他记得艾莉安娜说过，有些古老仪式会用植物连接天地能量。
但他知道得不多。他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宗教、符号几乎都不懂。他能分析数据，能设计图纸，但看不懂这些画的意思。
他必须找人帮忙。
他转身走出房间，阳光照在石板路上。他往翡翠之心走去，脚步很快。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米娅还坐在原地，抱着布偶，望着窗外。风吹过草地，宁神花轻轻晃动。
段逸走回去，轻轻敲了敲门框。
“我去找艾莉安娜。”他说，“你等我。”
米娅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段逸离开阳光房，穿过生态区，沿着主通道往下走。通道两边是灵田和培育室，工兵子体在搬肥料，林语者在检查作物。他没有停下，一直走向翡翠之心最深处。
艾莉安娜常在那里看古书。那是一间封闭的石屋，墙上刻着精灵文字，桌上放着卷轴和标本。
他推开石门，艾莉安娜正低头翻一本皮质旧书。听到声音，她抬起头。
“出事了？”她问。
段逸走进来，关上门。他把画稿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
“你看这些。”他说，“全部。”
艾莉安娜放下笔，拿起第一张画。她一张张看过去，速度越来越慢。看到祭坛那幅时，她的手停了一下。
她的手指点在四根柱子上。
“这个……”她说，“不是普通的祭祀台。”
段逸站着没动。
“你说过兽人族有过萨满。”他说，“这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艾莉安娜点头。“是。而且不是一般的祭坛。这是‘四象承天’的布局——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虽然画得简单，但柱顶的兽头位置是对的。”
她翻到下一张，是底部缠绕的藤蔓。
“这个呢？”她指着那条金色细线。
“像宁神花的根。”段逸说，“我在培育室见过类似的能量丝。”
艾莉安娜摇头。“不只是像。这就是‘宁魂根’。传说中只有在生命源流交汇的地方才能生长。它不靠土，靠的是活着的意志和纯净的能量。”
她抬头看段逸。
“这种祭坛早就没了。最后一次记载是在三百年前，一场大灾之后，所有萨满都消失了。有人说他们被杀了，有人说他们自己封印了传承。”
段逸没说话。
“如果这个祭坛还在……”他说，“而且还有宁魂根在长，那就说明那里还有能量。”
“不是还有。”艾莉安娜说，“是能量一直在。宁魂根活不了假的东西。”
她看向最后一张画——三个圆圈连成三角，中间一点光。
“这个图案……”她皱眉，“我没在书里见过。但它和某种星图很像。萨满会用星星的位置找‘裂天之眼’，也就是神启降临的地方。他们相信，当三颗命星连成三角，中央就会打开一道缝，引来外面的力量。”
段逸猛地抬头。
“外面的力量？”
“是。他们叫它‘初生之息’，意思是新生命的开始。”艾莉安娜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米娅的能力……不是偶然？”
段逸没说话。
他想起米娅第一次碰生命果实时的样子。那时她体温突然升高，脑波和“光种”同步了。她能净化死亡回流，能让子体模仿她的行为。她甚至能让断掉的根重新活过来。
如果她是被选中的……
“你是说，她可能是在那个祭坛出生的？”他问。
“不是出生。”艾莉安娜说，“是被种下的。”
段逸一愣。
“萨满有一种仪式，叫‘借胎育灵’。他们会选一个干净的生命，把快消失的灵识放进去，让灵识重生。过程很危险，很多人失败。但如果成功，这个人就会有萨满的部分能力。”
她指了指米娅的画。
“她画的光从天而降，照在蜷缩的人身上……那不是害怕。那是仪式的开始。”
段逸站在原地，脑子转得很快。
他想起米娅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她不怕他的子体，反而主动靠近。她在药田知道怎么处理断根，在仓库知道怎么安抚大地力士。她不用指令，就能让整个系统变得更好。
她不是适应了这里。
她是回到了她本来该在的地方。
“那个祭坛在哪里？”艾莉安娜问。
段逸摇头。“她不知道名字，也不认识路。但从她画的地貌看，应该在北境荒林深处，靠近禁忌之森边界。”
艾莉安娜翻开古书，快速翻页。
“如果是四象祭坛，那它不会单独存在。周围应该有守护兽的痕迹，或者迁徙标记。我可以查精灵巡林者的旧地图。”
她抬头，“你要去？”
“必须去。”段逸说，“不只是为了她。如果那里真连着生命源流，那可能是唯一能稳定‘光种’运行的地方。我们现在靠人工灵田和材料维持，效率太低。如果能找到源头……”
他没说完。
但他知道，这不只是救米娅。
这是改变整个绿裔体系的机会。
艾莉安娜合上书。“我去准备资料。还要带探测工具。那种地方，光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段逸点头。“先别告诉别人。等我们确认线索可靠，再开会。”
“好。”艾莉安娜站起身，把画稿收好，“我会查更多关于宁魂根和裂天之眼的记录。也许能找到进去的方法。”
她顿了一下。
“还有……别让米娅太早回去。如果她真是被种下的灵，那祭坛对她来说既是起点，也可能是束缚。我们要确保她去是为了找回自己，而不是被拉回去。”
段逸看着她。
“我知道。”
两人没再多说。艾莉安娜抱着书离开石屋。段逸留下，把画稿叠好，放进衣服内袋。
他走出翡翠之心，沿着原路返回。阳光房还在山坡上，米娅坐在窗边，布偶放在腿上。
他走近时，她抬起头。
“她认出来了。”他说，“你说的那个地方……是真的。”
米娅没动。
但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段逸站在门口，风吹起他的衣角。
“我们要去查清楚。”他说，“但我不会带你去冒险。”
米娅低下头，手指慢慢摸着布偶的破耳朵。
几秒后，她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个三角。
然后，她指向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