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梁晗使绊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扫过御史台的青石板，带着几分萧瑟的寒意。梁晗站在衙门外，望着里面进进出出的官差，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锦袍的玉带，眼底翻涌着嫉恨的暗火。
他想不通，凭什么沈砚之一个寒门子，能连中三元，能得陛下青眼，甚至连盛府那个他曾瞧不上眼的庶女墨兰，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旁人没有的暖意？那日胭脂渠通水，沈砚之与墨兰隔岸唱和的模样，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他梁晗出身勋贵，却处处被一个穷酸书生比下去，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公子，都安排好了。”心腹管家凑到他耳边低语，“那几个被沈砚之查办过的内务府小吏，愿意出面作证，说亲眼看见沈大人在胭脂渠清淤时，把一箱‘国库财物’运回了家。”
梁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做得干净些。记住，要说得有鼻子有眼，最好能说出箱子的样式，让御史抓不到破绽。”他要的不是让沈砚之丢官，是要让他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寒门状元不过是个贪赃枉法的伪君子。
三日后，早朝之上，梁晗手持奏折，跪在丹陛之下，声泪俱下：“陛下！臣有本要奏！翰林院修撰沈砚之借胭脂渠清淤之机，私藏国库财物，一箱金银珠宝，已被其运回府中！臣有证人在此，恳请陛下彻查！”
朝堂顿时一片哗然。新党旧党虽与沈砚之政见有别，却也知他素来清廉，此刻听闻“私藏国库财物”，无不惊愕。仁宗眉头紧锁，看向梁晗：“你说的证人，可在殿外？”
“在！”梁晗高声应道。
很快，三个穿着囚服的小吏被带上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你一言我一语地描述着“所见”：“那日清淤到后半夜，沈大人让我们都退下，自己带着两个侍卫抬了个红漆木箱，往府里去了……”“那箱子沉甸甸的，听声音像是金银碰撞……”“箱子上还锁着黄铜锁，看着就贵重……”
他们说得有板有眼，连木箱的尺寸、锁的样式都描述得一清二楚。梁晗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些细节，都是他精心教的。
仁宗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阶下的沈砚之，见他神色平静，并无慌乱，便对身边的内侍道：“传朕旨意，命御史中丞亲自带人，去沈府查验。若真有赃物，即刻拿下；若查无实据，严惩诬告者！”
御史中丞领旨，带着一队禁军，气势汹汹地赶往沈府。沈砚之的府邸在城南小巷，是个极普通的两进小院，院墙甚至有些斑驳，与他翰林院修撰的身份极不相称。
“沈大人，得罪了。”御史中丞面无表情地亮出圣旨，“奉旨搜查。”
沈砚之侧身让路：“御史大人请便，府中所有角落，任凭查验。”
禁军们翻箱倒柜，把书房、卧房、甚至厨房都搜了个底朝天。书房里堆满了书籍，从《水经注》到《农桑辑要》，还有不少沈砚之亲手绘制的水利图，角落里放着个旧木箱，锁早就锈了，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乡野百姓送的感谢信，字歪歪扭扭，却透着真挚。
卧房里更是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套洗得发白的被褥，床头柜上放着个青布荷包，绣着几株歪歪扭扭的兰草——正是墨兰送他的那只，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
“大人，什么都没有。”一个禁军来报，语气里带着困惑，“别说红漆木箱，连像样的金银器物都没找到，最多就是几两碎银，看着像是俸禄。”
御史中丞皱着眉，亲自走到后院，见墙角堆着些修补水渠用的工具，铁铲、木桶、麻绳，还有个破陶罐，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野菊。他忽然想起沈砚之清淤时浑身污泥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了数。
“沈大人，”御史中丞转过身，语气缓和了些，“梁晗说的红漆木箱，您可有印象？”
沈砚之想了想，忽然笑道：“哦，他说的大概是那个装账册的箱子吧。胭脂渠清淤时挖出贪腐账本，我怕弄丢了，确实用红漆木箱装着，当晚就交给陛下了，陛下的内侍可以作证。”
御史中丞恍然大悟，心里已有了判断，带着禁军匆匆回殿复命。
金銮殿上，御史中丞将搜查结果一一奏明，最后呈上那个青布荷包：“陛下，沈府除了满箱书籍、百姓感谢信，便只有这个荷包，据说是盛府四姑娘所赠。”
仁宗拿起荷包，指尖抚过上面歪扭的兰草，忽然笑了：“梁晗，你说他私藏金银？你可知，去年嘉成郡主托人说亲，他连郡主的凤冠霞帔都拒了，会稀罕这箱财物？”
他将荷包扔在梁晗面前，声音陡然转厉：“沈砚之若贪财，当年便不会拒郡主的婚事；若恋权，便不会放着青云路不走，非要去胭脂渠清淤！你构陷忠良，当罚！”
梁晗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仁宗看向沈砚之，语气恢复了温和：“沈爱卿，让你受委屈了。”
沈砚之躬身道：“臣不委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陛下明察秋毫，臣已感激不尽。”他顿了顿，又道，“只是那几个小吏，也是受人指使，念其初犯，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仁宗赞许地点点头：“准奏。”
退朝后，沈砚之走出皇宫，见墨兰的侍女晚晴等在街角，手里捧着个食盒。“沈大人，我家姑娘说，知道您今日受了累，特意做了些点心。”晚晴递过食盒，又塞给他一张纸条，“姑娘还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清渠何惧浊泥污’。”
沈砚之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点，还冒着热气。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里的那点阴霾也烟消云散了。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知道，往后的路或许还会有绊子，但只要守住本心，像胭脂渠的水一样，清澈见底，便什么也不怕。而远处的盛府，墨兰正站在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手里捏着刚绣好的平安符，上面绣着两个小字：“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