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几个被指认出来的寨民站了出来,纷纷作证,证实了沈荆的话,彻底将“沈知意偷听并窃取蛊虫”的罪名坐实。他们看向沈知意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毒妇。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卓长老与沈荆本是师兄弟,沈荆习惯说汉话,卓长老虽多说苗语,却也听得懂关键词语。在所有人看来,沈知意完全有可能从他们的对话中捕捉到重要信息,进而实施这场“卑劣的谋杀”。
一时间,所有怀疑、愤怒、鄙夷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被紧紧捆缚的沈知意,她百口莫辩,彻底被推向了风口浪尖。
卓长老面色阴沉如水,不再听她任何辩解,用苗语厉声下达了命令。
押着沈知意的两个苗族青年得令,立刻粗暴地拖着她,穿过愤怒的人群,朝着寨子后山的方向走去。
“放开我!不是我!你们都被他骗了!”沈知意拼命挣扎嘶喊,可她的声音迅速被淹没在众人的指责和夜风之中。
她被押到后山一个隐蔽的所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天然窟洞。洞口黑黢黢的,像是野兽张开的巨口。她被人用绳子捆着,直接从洞口吊了下去。
身体在黑暗中急速下坠,最终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她还没从撞击的眩晕中缓过来,就听到上方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捆着她的绳子被割断了。
最后一点与外界联系的希望,也随之断绝。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极致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气和腐烂植物的味道。洞内阴冷潮湿,寒气顺着地面和岩壁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骨髓,她的手脚仍被紧紧捆绑着,连最基本的翻身都变得无比困难。绝望如同这浓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吞没。
洞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如同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沈知意瘫在冰冷的泥地上,放弃了无用的呼救。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摔伤的筋骨,带来尖锐的刺痛。她咬紧牙关,用被缚的胳膊肘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一点点蹭到凹凸不平的洞壁旁,靠坐着喘息。
冷汗浸湿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强迫自己思考:乌执还有脉搏,卓瑶绝不会坐视不管……可叔公沈荆,他为何要布下这个局?丧子之痛真的能让人扭曲到如此吗?
窟底阴寒刺骨,潮湿的泥土不断汲取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不过片刻,她便感觉四肢僵硬,如同坠入冰窖。不能坐以待毙!她强忍着周身散架般的疼痛,挣扎着站起身。眼前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她只能凭借触觉,像盲人一样,小心翼翼地用被捆缚的手在身旁的洞壁上摸索,希望能找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割开这该死的绳索。
指尖忽然触到一团异样的东西——冰凉、黏腻、软塌塌的,带着令人作呕的弹性。
那团东西似乎受惊,猛地从洞壁上脱落,“啪嗒”一声轻响,掉在她脚边。
紧接着,黑暗中,一对幽绿色的光点,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那光芒阴冷,如同鬼火。
仿佛是某种信号,第一对绿光亮起后,第二对,第三对……眨眼之间,整个环形洞壁之上,如同点亮了无数盏幽冥的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全都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绿色光点!它们无声地闪烁着,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在了洞穴中央、孤立无援的沈知意身上。
沈知意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倒竖,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那些拥有“绿色眼睛”的东西,开始动了。它们窸窸窣窣地从洞壁上爬下来,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移动光潮,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她围拢过来。
冷汗大颗滚落,顺着鬓角滑入衣领。被紧紧捆住的手脚因为极致的恐惧和血液不畅而阵阵发麻,那种感觉如同无数细小的蚂蚁沿着脊椎向上爬行。她下意识地向后退缩,脚跟却猛地绊到一块凸起的石块,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后仰摔下去,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痛得她眼前发黑。
退无可退了。
绿色的光点已经涌到她的脚边。她能感觉到有东西爬上了她的裙摆,那黏腻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细小的足肢移动时带来针刺般的微痛。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恐惧,她完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未知的形态比已知的怪物更让人胆寒。
一只体型稍大的“绿眼睛”停在了她的脚边,短暂的静止后,它猛地发力,猝然跳起,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胸口!
沈知意只觉得胸口被重重一击,闷痛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与腥臊的恶臭,直冲鼻端。
就在这时,遮蔽月亮的乌云终于飘散。
清冷的月光如同银练,骤然从洞口倾泻而下,勉强照亮了这个幽深的窟底。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沈知意终于看清了这些“绿眼睛”的真面目——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形态极其可怖的虫豸!它们身体呈暗褐色,如同被剥了壳的、放大了数倍的蜗牛肉身,布满令人不适的褶皱和黏液,依靠七八条纤细却有力的节肢爬行,所过之处留下亮晶晶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轨迹。而最骇人的,是它们占据了头部大半位置的、硕大无比的幽绿色复眼,以及复眼下方那张开合之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细碎尖牙的螺旋状口器!
此刻,落在她胸口的那一只,正张开那与它黏腻身躯极不相称的、布满利齿的巨大口器,对准了她心脏的位置!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知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等待着利齿刺穿皮肉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撕咬并未降临。
耳边反而传来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破耳膜的虫类嘶鸣!
紧接着,胸口一轻,那只企图噬咬她的怪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到,以一种惊惧至极的速度弹射开去,慌忙钻回虫群之中。
沈知意惊愕地睁开眼。
月光下,她看到自己胸前,那枚乌执亲手为她戴上的、造型古朴的银质挂坠,正散发着幽幽的、温暖而奇异的红光!一股清冽中带着异香的气息正从挂坠中弥漫开来,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周围那些原本凶恶逼近的“绿眼睛”们,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或是嗅到了让它们灵魂战栗的气息,纷纷发出恐惧的嘶嘶声,潮水般向后退去,挤在洞壁边缘,再也不敢靠近她分毫。
沈知意怔怔地低头,看着胸前那枚散发着柔和红光的挂坠,指尖微微颤抖。乌执低沉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我阿妈的东西,辟邪消灾,会保护你。”
在她亲手将他推向深渊之后,他留下的东西,却在这绝境之中,成了她唯一的护身符。一时间,复杂的情绪如同打翻的五味瓶,在她心中汹涌翻腾,苦涩、愧疚、茫然……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洞外忽然传来了清晰的动静!
紧接着,一条粗糙结实的绳梯从洞口被抛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垂落到窟底。
有人,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