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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朔漠月 > 第四十六章 蛇毒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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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远与源贺在县衙点灯熬油,彻夜未眠,几乎将可能经手粮种的人员尽数盘问了一遍,却依旧未能理出半点头绪。眼见拓拔濬踏入堂中,虽已简单梳洗,然眉宇间那份深入骨髓的倦怠与忧色,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遥想赈灾队伍初抵山阴之时,黄远瞥见高阳王竟携着一位容色倾城的侧妃,心下不免暗自摇头,忖度这位王爷瞧着道貌岸然,到底也脱不开贪恋美色的俗套,此番赈灾多半是走个过场。然而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亲眼所见,非但高阳王事事亲力亲为,殚精竭虑,便是那位良娣亦日日奔波辛劳,毫无半分金闺弱质的骄矜之态,早已令他刮目相看。加上昨日又亲睹良娣于乱局之中条理分明地维护高阳王,更不惜以身挡刃,护其周全,黄远心中对她的敬佩更是油然而生。而良娣伤重后,高阳王那摧心裂肺、魂摇魄颠的模样,终令他彻底明了这位良娣在王爷心中是何等分量。

此刻望着拓拔濬意懒魂劳的身影,黄远心头竟涌上一股难言的触动,趋前一步,腰身深深弯下,语带由衷地劝道:“王爷,良娣重伤未愈,您合该回去悉心照料才是。粮种之事,下官与源郎中定当竭尽全力,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

拓拔濬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眉心紧锁,声音低沉却清晰:“不是给本王一个交代,而是要给山阴县的百姓一个交代。”

“是!是!下官失言!”黄远顿悟自己言语不妥,连忙垂首认错,姿态恭谨。

拓拔濬本无意苛责他这口误,只径直问道:“审了一夜,可有寻得些蛛丝马迹?”

黄远与源贺相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源贺拱手,语气笃定中带着懊丧:“下官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粮种离了并州府官仓时,粒粒饱满,绝无问题!是下官……亲手查验过的。”

拓拔濬目光锐利:“最后一次开袋查验,是什么时候?”

源贺满面愧色,头垂得更低:“下官……下官押送粮种归返,一心只求速速抵达,途中每日仅清点袋数,未曾……未曾开袋细验。此乃下官重大疏忽,甘领王爷责罚!”

拓拔濬唇边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此局环环相扣,岂是寻常人能料?谁会想到已验明出库的官粮竟能中途遭人偷天换日?此事不全在你。良娣昨日所言极是,发放粮种之前未能再次核验,方是最大疏漏。本王身为赈灾行巡使,此责,唯本王可担。”

“王爷……”源贺与黄远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开口分担罪责。拓拔濬却果断一挥手,截住话头:“本王现在没心思跟你们争这些没用的。现在当务之急两件大事:其一,彻查偷换粮种之贼;其二,速速重新筹措新种!黄县令,源郎中,与其在此空谈责任,不如即刻着手,办好这两件大事!”

“是!”两人齐声应诺。

拓拔濬思路清晰,语速加快:“既然接触粮种之人已审遍无果,换种之事,多半非我赈灾队伍内部所为。黄县令,立刻派人,沿源郎中押运来路,自山阴溯流而上,直查至并州府!沿途所有驿馆、客栈,尤需严查,一处不漏!源郎中,本王予你私银一千两。若官府渠道一时难以调拨,便持此银,速去市面采买!”

源贺闻言大惊:“王爷!这……朝廷赈灾,纵有纰漏,购买粮种之费亦断无让您自掏腰包之理!下官失职,纵要填补……”

拓拔濬好笑地睨了他一眼,道:“你一个拿朝廷俸禄养家糊口的度支郎中,是想跟本王比财力?”

“这……这当然是比不过。可是……”

“行了别矫情了,银子本王已让江辅准备好了。源郎中去领了尽快去办吧。早一日办结所有的事,我们也能早一日回京。”

其实,相较于发放赈济口粮,粮种之事原非火烧眉毛。毕竟时方初秋,离播种尚远,本可徐徐图之。然而高阳王宁可自费巨资购种,显然是为了速战速决,尽快回京。黄远心思何等活络,瞬间便联想到良娣那触目惊心的伤势。山阴弹丸之地,资源匮乏,王爷急于回京为良娣寻良医疗伤,实乃人之常情!连忙拉了拉源贺的袖子,示意他闭嘴照办。

等源贺领命离开,黄远上前,关心道:“王爷,良娣的伤不要紧吧?山阴小县,地僻物薄,缺医少药,实是委屈了良娣。不过下官府中,倒还珍藏有几支上好的老山参……”

“黄县令,”拓拔濬未等他说完,径直打断了他的殷勤献宝,沉声问道:“山阴县内,可有什么香火鼎盛、尤为灵验的寺庙吗?”

“啊?”

慈济庙蜷缩在云母山云雾缭绕的半山腰,通往它的羊肠石径被山风刮刻得沟壑纵横。碎石硌脚,两侧野枣刺时时勾住往来行人的裤脚。庙墙是风剥雨蚀的夯土,嵌着深褐的赤松椽木,小小的殿堂低矮而谦卑,仿佛随时会被山风卷走。正中那尊药王菩萨跏趺坐于斑驳莲台,彩衣早已黯淡斑驳,裸露出草胎与竹骨,唯左手托着的青石药钵,被无数双带着草药苦气的手摩挲得温润生光,像一枚沉在幽潭里的古玉。

低矮的神案上,常散落着几茎干瘪的草药、或一两枚磨得发亮的铁五铢。线香的青烟里,总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药渣苦涩——那是山下人家久病难医的最后一点念想,连同绝望一起,虔敬奉上。檐下褪色的木牍在风里轻叩,墨迹漫漶,依稀可辨“三岁儿热退”、“瘫母能坐”等模糊字迹。

风剥雨蚀的窗洞边,一束不知名的野山菊探进来,嫩黄的花瓣微微颤动,轻轻拂过药王菩萨低垂的、泥塑的指尖。仿佛是这寂苦人间里,神明垂下的一缕无声垂悯。

拓拔濬尽管已经换了最素净的青布袍,但周身与生俱来的贵气终是难掩。他走在被荒草掩盖的山路上,一眼便能看出与来往的那些衣衫褴褛的香客迥然不同。每个人经过都会回头多看他几眼,然后交头接耳一番,讨论这样的贵人怎么也会来这荒山野岭的破庙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