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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朔漠月 > 第四十六章 蛇毒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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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濬对于这些探究的目光视若未见,只是在苍青的陪伴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他不想干扰其他香客的祝祷,进了庙门后,径自避入殿角幽翳处,身影没进药王菩萨垂落的袍影里,自午时日炽跪至暮色染透窗棂。直至洒扫僧人执帚近前稽首道:“檀越,天色已晚,山道入夜便黑如盲窟,露浓石滑,再耽搁恐难觅归途了。”

他的膝头似锈住般沉滞,起身时先是木然无知,随即刺疼如针砭入骨。他撑墙借力,左腿拖出半步,整个人踉跄一晃,方勉强稳住身形。他向那僧人合掌还了一礼,拖着酸麻的双腿走向供台,从袖袋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上面。那僧人却抬袖轻格,声气静如深潭:道:“心虔自通灵,何系黄白轻重?若捐钱多便得遂愿,始皇帝也不必遣徐福浮海求药了。”

拓拔濬有些尴尬地收回金子,想了想,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枚玉制缰绳扣,指腹摩挲着缰扣表面——温润如浸油的白玉,雕纹沟壑早被磨得圆钝,透出肌肤焐出的莹光。分明是千百次攥在掌中,任思念沁入骨缝的旧物。他双手高托过眉,话音沉而凝定:“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的遗物,是我大婚时他送我的贺礼。自他殁后,此扣永佩在身,于我而言,意义非凡。今日我所求之事,相信也是他在九泉之下所期望的。”

僧人接过那枚犹带体温的玉扣,垂目稽首:“檀越心灯,菩萨已照见。愿君得遂此愿。”

回到官驿时,阿娜尔刚刚喂阿依喝完药。见拓拔濬进来,忙起身行礼。

“良娣今日怎么样?”拓拔濬放轻脚步走到阿依床前,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在指尖即将触到她的肌肤时猛地一僵,指骨绷得发白,像被无形的刺扎了一下,又硬生生收回,垂在身侧。

阿娜尔没有注意拓拔濬的异常,面带喜色地回话:“良娣今日傍晚时醒了。”

拓拔濬眉峰一挑,眸子里闪过光亮:“真的吗?醒了多久?”

“时间并不长。良娣醒来只问了句殿下在哪儿,奴婢告诉良娣殿下在外面忙粮种的事,良娣点了点头,就又睡过去了。”

“崔太医来看过了吗?”他站在床前,望着阿依的脸。她的双唇紧紧抿着,脸上确实比昨日多了些血色,可依旧苍白得令人心疼。

“看过了,崔太医说良娣的情况还算平稳,接下去时不时都可能会醒。刚才晚上还特地来给良娣施了一套针法,说是保护心脉的。”阿娜尔收拾了药碗,起身告退:“殿下陪着良娣,奴婢先告退了。”

“你等等!”拓拔濬叫住阿娜尔,声音干涩:“良娣如果夜里醒来,还需要你伺候,你晚上就住在这吧。本王去别的屋里休息。”说罢转身出了门,剩下阿娜尔愣在原地,不明白这位王爷今天是犯了什么毛病。

第二天清晨,拓拔濬洗漱完正要出门,忽见阿娜尔提着裙角一路小跑而来。他的胸口像被人猛地攥紧,指尖骤然发凉,声音带着不自知的颤抖:“良娣怎么了?”

阿娜尔却是面露欢喜,道:“良娣醒了,想要见您呢!”

拓拔濬揪起的心蓦地放下,他避开阿娜尔的目光,声音平稳得近乎生硬:“黄县令还等着本王去议事。本王就不过去了。你去请崔太医,看看要不要调整药方或是针法,需要什么,叫江辅派人回京去取。”说罢转身离去。

晚上回来后,拓拔濬脚步略显迟疑,终究还是踏入了阿依房中。他刻意避开床榻方向,只向阿娜尔询问阿依的情况,得知她白天醒了两次,每次都有一两盏茶的功夫。崔太医诊后也说毒势尚算平稳,虽无法尽除,但对心脉的侵蚀仍在可控之内。听闻这些,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动,面上却只不动声色地交代了几句“好生照料”之类的话,便推门欲走。仿佛急于逃离这弥漫着药味、也弥漫着他心头那点难以言喻芥蒂的空间。可刚迈过门槛,身后便传来阿娜尔一声带着惊喜的轻呼:“良娣醒了!”

他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已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几乎是瞬间便折返回去,几步抢到阿依床边坐下,一把攥住了她那只露在锦被外、带着病中微凉的手。然而,当视线触及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阿依缓缓睁开了眼,那双平素润泽灵动的浅褐色眸子,此刻显得干涩无光。她吃力地牵动唇角,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极轻地唤了一声:“夫君。”

阿娜尔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拓拔濬自己都未曾预料,那如决堤洪水般的情绪会来得如此汹涌澎湃。几乎就在阿依那声微弱的呼唤钻入耳中的刹那,滚烫的泪水便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任凭他如何压抑也无法止住。

他紧握着阿依的手,埋首在她身侧,任由泪水无声地洇湿了锦被一角,过了好半晌,那汹涌的悲恸才稍稍平息。他抬起头,正对上阿依依旧努力维持着的浅淡笑容。只听她气息微弱,轻声戏谑道:“夫君哭成这样,我是快要死了吗?崔太医不是说我能撑十天等解药吗?”

见阿依这个时候还在开玩笑,拓拔濬心头百味杂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低声斥道:“别胡说了。逐远去找秋仁要解药,十日必归。”

阿依努力抬起绵软无力的手,指尖轻颤着擦拭他脸上的泪痕:“既然一定会有解药,夫君还哭什么?”

拓拔濬顺势将一侧脸颊埋入她温凉的掌心,板起面孔,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和后怕:“拓拔余要杀的是我,谁让你替我挡那一刀?崔太医说,刀尖再往右偏一分,就神仙难救了。”然而此刻他满面泪痕,这番责备非但毫无气势,反而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心疼暴露无遗。